成斐才拿过一旁水囊,听见外头杂音消了片刻,而后传进几声招呼:“副尉来了。”
成斐一怔。
再熟悉不过的清凌凌的嗓音已经在帐外响起:“将领们好。”
又是几句热情的寒暄:“副尉伤可大好了,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
苏阆一笑:“好多了,便来看看。”话音未落,对面帐子被一把掀开。
两双眼睛隔着众人堪堪对视,苏阆虚虚弯起的唇角一敛,便要过去,军官们跟前到底忍住了,朝他俯身抱了个拳:“大人。”
成斐见她又恢复了军中劲装加身的打扮,神色微微一凝,奈何她恪守着军中礼节,只好道:“进来。”
苏阆一进帐中,便被他揽住,扶着往座位那边去:“你怎么来了?”
苏阆不言,阻住他的动作,手直接覆上了他的额,良久,眼中担忧焦灼之色才渐渐褪去:“你没事吧?”
成斐握回她的手,察觉到她的指尖是正常的温热,心才放下:“我会有什么事?外头这样冷,你伤口未愈,怎么又回了军中?”
苏阆端详着他的脸色:“方临说你水土不服,你的肠胃本来就不好,我放心不下,便来瞧瞧。”
成斐神色一顿,半晌才吐出几个字:“这小子,诓你过来。”
苏阆恍然啊了一声,察觉到他眉间不虞之色,忙抬手勾住他的脖子,眨了眨眼:“你不想我过来看你么?”
自她能下地走路便起了来看他的念头,奈何又怕耽搁成斐的事情,只能忍着,今天听方临去寻她这么一说,当时就绷不住了,换了衣裳便往这里赶,见到成斐没事,才放下心来。
虽才知自己被坑了一把,却得了圆满,还挺开心的。
成斐扶住她往上抻着的后腰:“我是担心你的身子。”
苏阆离痊愈确实还差的远,又怕惹起众人闲话,把家常的夹袄换成了戎装,自己一路走过营道,现下心弦松下来,硬撑起来的力气很快被抽离,眼前便有些犯晕,忙顺势把脸埋在了成斐怀中,省的被他看出来,轻轻笑道:“我好多了,就是想见你。”
成斐心下有些复杂。
他当然是想见到她的,奈何军务牵着,时常一忙便到半夜,又不能连夜过去扰她,也只能把这份向想念压在心里,等着有忙里偷闲的时间,没成想苏阆竟自己来了。
自己不能过去,就想法子教她过来是么?这个…蛔虫。
方临这一出弄的,倒叫他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伸手将她圈在怀中。
虽则心疼,心里还是有一层暖暖的东西,舒舒冉冉地漫了上来,教他唇角不自觉弯了弯。
这样的话…方临是罚是赏?他略一皱眉,有些纠结。
苏阆缓过了力气,从他怀中抬起脑袋,像是猜出他心中所想,笑道:“方临头一次做事教我这样顺心,我就说嘛,跟着你办事的人,哪有这么死板。”
成斐默然无言,半晌憋出来一句:“你欢喜就好。”
苏阆的脸偎在他胸前衣襟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心满意足的道:“能和你在一处,我当然欢喜啦。”
听她这样说,心里更是软的一塌糊涂,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亲。
苏阆又拥了他一会儿,才依依不舍的松开:“见到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不耽搁你办事,且先回去了。”
成斐闻言,身形一顿,没有依她,竟反倒揽的更紧了,低低道:“不耽搁,别走了,好不好?”
苏阆恍然抬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成斐瞧着她,凑到她耳边,重复了一遍,又怕她不答应似的,添上了几句:“过几日便要交战了,想多陪陪你。”
略微沙沙的嗓音听得苏阆呼吸一滞,只知顺着他点头:“好,好…”话尾未出口,被他低下头来,用嘴唇封住。
成斐的动作很柔缓,只轻轻含了下她的唇,便放开了,温声道:“你等片刻,我着人再添个炭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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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冬的开河夜幕降的很早,申时才过天色便暗沉了下来,苏阆没受伤的那只手撑着下巴坐在案边,成斐的胳膊从腰后环过来,一手圈着她,一手执笔,在方临新绘的图上做标,苏阆抬手指了指其中的一处:“这里地高势陡,可以放岗。”
成斐顺目望去,依言落笔,道:“不错。”
苏阆很有些想法被采纳的小满足,抿唇笑了,继续看他在羊皮纸上圈点,修长有骨的手指映着烛光,像是精雕细琢的玉石,和狼毫笔相得益彰,看着就是种享受。
出神间,成斐停了下来,下巴抵在她发上,和声问:“去年北境下的第一场雪,是在什么时候?”
苏阆想了想,唔了一声:“差不多就比现下晚几天,十月里。”
旱异才过不久,今年的雪应当会落得晚些。
苏阆脸颊微鼓:“最好不要下,这里的时气,开了头就跟洒鹅毛一样,且非得到来年开春才化冻,到处白茫茫的一片,路滑不说,还容易掉向,于战事没什么好处。”
成斐听见她口吻里毫不掩藏的嫌弃,掌不住笑了,揉揉她的发:“不喜欢就不看,届时你只管在房中烤火取暖便是。”
苏阆吐吐舌头:“好无趣的。”
成斐笑道:“若闲了,给你寻些芋头,自己烤来吃着玩儿。”
苏阆扭头去看他,眼睛弯的像月牙儿,见他应是暂时闲了下来,将自己转了个身,侧坐在他腿上,去摆弄他的手指。
帐中静的很,只能偶尔听见新炭在铜盆中烧出的轻微噼啪声。
这些时日她的气色好了许多,也没那样瘦了,偎在他臂弯里,有点儿…软。
苏阆似是被成斐抱熟了,不但不再有才开始与他接近时的不自然,还一有机会就往他怀里扑,依赖的紧,成斐对她越来越愿意和自己亲近的变化感到很满足,却又总感觉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