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这心肝脾肺肾都是黑的姑祖母会不会在濒临绝境的时候,把他们私下里的那场买卖当众嚷嚷出来呢?
如此这般一想的命仙馆馆主下意识的就要张口上两句话转圜的话,缓和一下众人已经逼近临界点的紧绷情绪,只是还没待他开口,他那已经死去很多年的姑祖父就仿佛提前一步察觉到他意图般的,用一双森冷异常的眼睛,要多凶戾就有多凶戾的看着他。
这些年来,一直都是靠着两张嘴皮子谋生,只会和人打打嘴仗,糊弄糊弄外行人的命仙馆馆主瞬间秒怂。
因为做鬼多年的强大感知能力,几乎可以说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命仙馆馆主举动的夏老大重新把目光从前者的脸上移开,继续用很是阴沉的声音诉说起了那已经被他深深刻入了灵魂深处的悲哀过往。
“在尝试了无数回都没办法弄死那对狗男女之后,我不得不放下了让他们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念头,我重新逼迫得自己恢复了冷静,我告诉自己……没关系……我还有两个孩子……只要我努力像说书人所说的那样努力修炼,终有一日,我能等到我的两个孩子长大,然后托梦给他们……让他们给我报仇雪恨……”
“可是……可是直到两个孩子从他们姥姥家回来以后我才发现……哈哈哈哈……他们根本就不是我的孩子!他们根本就不是我的亲骨肉啊!”
夏老大睚眦欲裂地瞪视着于老太的一双儿女。
“我以为她和她那奸夫是在我们成亲以后才勾搭成奸的……谁知道……谁知道她在娘家的时候……就已经和那个奸夫有过一腿了!我真蠢啊!我真是蠢啊!居然连鸡血和人血都分不出来!居然就这样被他们活生生蒙骗了过去!还因为长子早产而对她倍感怜惜和心疼……我真蠢啊!”
本来已经被夏老大的一番复述给深深打动的众人在听到这里的时候,也情不自禁的朝着于老太的一双儿女望了过去。
那眼神里的异样让于老太的一双儿女只恨不能当场从这法台上跳将下去。
而满脸悔不当初的夏老大也在这个时候,郑重其事地对着罗知县下拜道:“知县大人!您是我们新华县鼎鼎有名的好官!我请求您!请求您明察秋毫!我请求您!请求您为我报仇雪恨啊!”
自从步入官场,跪过人,也被别人跪过的罗知县还是头一回被鬼跪!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从原地弹跳起来,又厚着脸皮往楚老头的身边靠了靠,才壮着胆子问夏老大,“按常理说,你与本官之间已是人鬼殊途,既如此,你又为什么执意要本官给你做主伸冤、报仇雪恨呢?”
其他人闻听此言,也深有同感地不住点头。
“您刚刚也说了,人鬼殊途……”夏老大苦笑一声,在脸上露出一个颇有几分悲凉的表情,“现在的我,是因为蒙了仙姑的恩赐,才能够勉勉强强显出身形来,与人交流……不错,我也确实能够让那毒妇遭报应……但是……我却不想连累仙姑!不想连累对我而言,几有再造之恩的仙姑!再说了……我的尸首现在就埋在县城外面的一座荒山上,知县大人您只需把我的棺木掘出来,就会知道我之所言是否一切属实了。”
第31章 今生(10)
夏老大一句充满质朴意味的不想连累仙姑,让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对它生出了几分肃然起敬的情绪。
毕竟,在这世间,并不是所有的鬼魂,都能够像夏老大一样,存得住自己的本心,都能够强压下自己的本能去为他人着想的。
为了公平起见,罗知县尽管知道他完全没必要再让仵作跑这一趟,但为了杜绝没必要的流言蜚语,他依然把手下的衙役和两个经验丰富的老仵作派了出去。
在夏老大虎视眈眈的注视下,背后出了一身白毛汗的罗知县很是动情地握住仵作头头那常年与死尸打交道的粗糙大手说道:“在本官心里,这偌大一个新华县衙门,再没有谁比您老更值得让本官信任了,今儿这起案件十分的特殊又涉及到……”
罗知县偷瞄了眼夏老大,继续用一种充满暗示意味的语气,重重对仵作强调:“某些传说中的存在……所以,我们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务必不能堕了咱们新华县衙门的威风,也不能寒了咱们新华县老百姓们的心!”
已经在衙门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老仵作一听罗知县这半含半露的话,顿时条件反射的在脸上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表情道:“还请知县老爷放心,小老儿一定会把事情给您处理的妥妥当当,保证不论是谁都没办法挑出半点错儿来。”
那老仵作一边说,还一边也循着罗知县刚才的动作,同样意有所指地也壮着胆子偷瞄了夏老大一眼。
罗知县一看他这挤眉弄眼的模样,顿时心头大悦。
满心欢喜的他一边摸着自己的胡须,一边亲自把仵作头头等人送下了法台。
像夏老大这样的情况,不论放到哪个地界,都属于特事特办那一挂。
为了尽早让枉死的亡魂能够得到安息,仵作头头等人以从未有过的高效率,半个多时辰的功夫不到,就把检测结果重新送上了法台。
尽管大家在听了夏老大的诉说以后,就已经在心里定了于老太和她那个奸夫的罪,但是,在听到罗知县读仵作头头亲手写下来的验尸报告时,大家心中依然条件反射的滋生出了几分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寒意。
反倒是夏老大这个当事鬼,在最初的激动后,很快就平静下来,甚至还可以用一种近似于自嘲的情绪,嘲弄自己也许是做鬼做得太久了,居然连自己当年到底被于老太用磨刀石砸了多少下都忘记了。
面对这样的夏老大,即便是怕它怕得要死要活的罗知县也忍不住出言安慰了它两句,让它不要再为那样一个不值得的恶毒女人,过度伤怀,然后,他又以新华县知县的名义,正式向在场所有人公布了他对于老太和她奸夫的最终审判结果。
当一直都悬着颗心,竖耳倾听的夏老大从罗知县口中听到那句铿锵有力的“秋后处斩”时,眼睛里忍不住再次流下了让人触目惊心的血痕。
由于大家都对于老太厌极恶极的缘故,在正式宣判以后,罗知县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让两个衙役上前来,把于老太给关到大牢里去。
于老太的一双儿女虽然也为自己母亲的所作所为感到齿冷,但是听到罗知县的宣判以及现在就要把他们的母亲关到大牢里的举动后,还是忍不住站出身来,想要给自己的母亲求情。
毕竟,纵使于老太有万般不是,也是他们的亲生母亲,也含辛茹苦的将他们养大成人了。
自从见到夏老大显形,就一直表现的疯疯癫癫的于老太在听到一双儿女争先恐后给她求情以后,眼睛里慢慢的有泪花涌现出来。
她抿了抿已经掉了好几颗牙齿的嘴,“不用你们抓,我自己会走。”
她一边说,一边拂开了儿女们搀扶着她的手,颤颤巍巍的朝着夏老大的方向走去。
民间有句俗话叫:恨得越深,爱得越深。
尽管夏老大已经恨于老太入骨,但是当白发苍苍的于老太这样颤颤巍巍的朝着它靠近时,它依然不受控制的往后飘了一下。
不过它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举动,欲盖弥彰似的连忙又往前飘了飘。
也不知道是不是夏老大的这一举止,触动到了于老太哪根神经,原本还颇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于老太居然在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
“其实……我刚刚撒谎了,”她眼神定定地看着夏老大说:“你既然这些年依然跟在我身边,想必也应该知道……我虽然……总是找大仙们走阴问魂……但是……却从没有当真驱逐过你的行为吧?”
夏老大木着一张森然恐怖的脸冷笑,“收起你那假惺惺的表情吧,不管你现在对我说什么,都掩盖不了你把我杀了的事实!”
于老太叹息一声,仿佛没有听见夏老大的话一般,继续往下说,“其实,我这些年来,一直找大仙走阴问魂,并不是要把你从我的梦里驱逐出去,而是……我真真切切的想要再见你一面,想要和你说声对不起……相公,你知道吗?早在杀了你没多久,我就后悔了!我后悔自己怎么就被猪油蒙了心,这么好的丈夫不要,反倒不计名分的跟了一个猪狗不如的畜生!只可惜……那畜生掌握着我和他一起杀了你的罪证,我不得不……像个暗娼一样……被他一折磨就是这么多年,直到他前两年与人争斗变成了瘫子,才好不容易得到了解脱。”
“那也是你的报应!”夏老大面无表情的看着点于老太,一字一顿,恶毒无比地重复,“那也是你给我戴绿帽子,伙同奸夫杀害我的报应!”
“是啊,是我的报应!”于老太赞同的点头,“可是我的两个孩子是无辜的,他们一直都被我蒙在鼓里,也一直都把你当成是他们的亲生父亲看待,因此,你发发慈悲,放过他们好不好?”
“发发慈悲放过他们?哈,当初我求你念在一日夫妻百日恩的份上,也发发慈悲放过我的时候,你为什么充耳不闻的只知道把杀猪刀往你的奸夫手上递?”夏老大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的怨恨之色几乎溢于言表,原本因为楚妙璃的一番提醒,已经勉强按捺下去的杀机又再次浮涌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