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是你吗?!”
从一开始就站在法台边缘处,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安陆县县令忍不住在脸上露出了一抹狂喜之色,双脚也仿佛有了自主意识一般的朝着黄铜大鼎靠近。
生怕安陆县县令会由此看出什么端倪的胡大仙连忙一抖手中的桃木长剑,拦住了前者的去路,“还请大人稍安勿躁,待得老朽把尊夫人请出来,再言其他!”
他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的在心里默数时间,等待着自己刚刚凭借桃木长剑滴入黄铜大鼎中的幻空草汁彻底挥发开来。
幻空草是胡大仙背弃师门先祖发现的一种奇草,一向只长在阴森晦垢之处。
这种草的草汁和磷火掺杂在一起后,会出现一种十分诡秘的异象——让人看到自己这辈子最想要见到的人。
如今这偌大的法台之上,只有胡大仙与安陆县知县二人,胡大仙在上法台前又特地服下了驱除幻象的解药,因此,这一把戏只会对安陆县知县有效。
而这也是胡大仙坚持要建九丈法台的缘由所在。
因为他怕法台建得低了,被下面的百姓闻到这幻空草汁液的味道……
真要是那样的话,只怕他这胡大仙也就做到头了。
安陆县知县早在妻子难产的时候,就已经被胡大仙忽悠瘸了,如今见他表情如此凝重地拦住自己的去路,哪里还敢放肆,连忙停下脚步,对着胡大仙频频作揖,以示歉疚。
胡大仙自出道正式坑蒙拐骗以来,没少被人当做救命稻草一样膜拜作揖,是以,对于安陆县知县的表现,他可谓适应良好。
不过,他好歹现在还在人家的地盘上。
因此,他一改在省府的居高临下,很是温和地伸出一手亲自将安陆县县令搀扶起来道:“大人,老朽能够理解您迫切想要见到尊夫人的心情,但欲速则不达,您的夫人又才去世不久,老朽想要把它这样的新魂从地府带上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所以……还请大人能够体谅一下则个!”
“体谅、体谅,大仙,下官完全能够体谅、完全能够体谅!”生怕自己一时失误导致不能再与娘子相见的安陆县县令语无伦次地频频向胡大仙保证着,望向对方的眼神,也充满着虔诚和感恩的味道。
胡大仙很享受这样的眼神。
特别是当他注意到法台下的安陆县百姓们也被他的这一手本事给彻底镇住了以后……
哼!
让你们以后还敢背着我,冲我翻白眼,叫我老胡头!
胡大仙在心里得意的这样想着,面上的表情却越发的变得庄重肃穆起来。
在胡大仙大肆忽悠在场一众人等时,楚妙璃就带着方莲儿和绿娘于半空中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早先就已经从自家主人口中知晓它们这次是过来砸场的绿娘在楚妙璃手腕上跳脱不已的迭声追问前者,到底要怎样教训这拿自己徒弟背黑锅还冷眼看着徒弟被送去义庄险些被恶人给糟蹋的为师不尊者。
绿娘的年纪虽然比方莲儿要大得多,但它却从不曾像后者那样,经历过那么多的悲怆和苦楚,即便是当年被程家的先祖给吃了,那也是它心甘情愿的……因此,相较于成熟稳重的方莲儿,它的脾性无疑要跳脱活泼得多。
也因着它这颇惹人疼的脾性,楚妙璃对它多有照拂,二人名为主仆,实际上却与至亲姐妹没什么分别。
早已经从胡大仙的举动中,发现对方只不过是个空壳子的楚妙璃在听了绿娘的话后,唇角一翘,直接在心里说道:“他们不是要把知县夫人的魂魄召出来与知县相会吗?既如此,我们何不发发善心,成全他们一回?”
楚妙璃一边说,一边将目光定格在了胡大仙身边那个浑身鲜血淋漓,抱着啼哭鬼婴的貌美妇人身上。
是的,在胡大仙当着安陆县知县和众安陆县百姓们的面‘卖力’表演的时候,他们压根就不知道,他们心心念念的正主,从始至终都亦步亦趋的跟在胡大仙身后,怒睁着赤红双眼,一次又一次地用自己怀中啼哭鬼婴的脐带去勒胡大仙的脖子。
默默听着楚妙璃和绿娘交谈的方莲儿在看到这一幕后,也忍不住在心里生出了几分唏嘘之意来。
“主人,莲儿有个不情之请……”素来很少在楚妙璃面前显露存在感的方莲儿破天荒地向楚妙璃提出了恳求。
楚妙璃与方莲儿相处多年,对它的性情可谓了若指掌,尽管方莲儿并没有把话说透,但她依然很快就明了了对方话里的言下之意。
“莲儿,你放心吧,”楚妙璃脸上表情很是柔和的往承载着自己的桃木长剑里灌输了一道信仰之力过去,“我不会坐视这位夫人和她的孩子堕变成厉鬼的,等到它显形骂醒了那个糊涂县官后,我就会送它们去轮回的!”
知道自家主人说话向来一言九鼎的方莲儿在感受到了那股精纯的信仰之力后,心里也忍不住的就是一暖。
不过暖过之后,就是惭愧了。
就和楚妙璃了解它这个追随者一样,它对楚妙璃这个主人也是十分了解的。
它知道,即便是它没有向自家主人提出这个要求,自家主人也会这样做的。
因为,它的主人远比它当初刚刚效忠她时,所以为的那样,要仁善宽宥也细致入微得多。
在楚妙璃和她的追随者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时,在法台上拖时间拖得异常难熬的胡大仙总算等来了他想要的最佳时机!
眼瞅着黄铜大鼎里的火焰一点点变青,里面的窈窕人影也越发显眼以后,胡大仙猛然大喝一声,在大家屏气凝神的注目中,开始动作凌厉无比的舞动起了自己手中的长剑,与之同时,他的嘴里也在不停的发出各种怪叫之声。
直听得众人毛孔都险些没炸裂开来。
等到所有人都被胡大仙唬得一愣愣的时候,胡大仙毫无预兆地将手中长剑对准安陆县知县就是一划,“大人,尊夫人已至,还请大人上前与尊夫人一会!”
被胡大仙这一套让人目不暇接的跳大神忽悠的一愣一愣的安陆县县令在听了胡大仙的话后,脸上的表情不由得就是一急,“大仙,下官的娘子……她、她真的来了吗?可是下官根本就没有看到她啊!”
“现在没看到是很正常的,”胡大仙用一种很是专业的口吻收剑回鞘,“尊夫人现在已是鬼躯,与大人阴阳相隔,大人想要见她当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过,好在老朽早有准备!”
胡大仙手捏剑指,在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密切注视中,对准安陆县县令的眼睛就是一抹,另一只手也顺势搭在后者的肩膀上往前一推。
“啊——”眼睛被胡大仙弄得又热又辣的安陆县县令被胡大仙这么一推,险些没整个人都栽进自己面前的黄铜大鼎里去。
被胡大仙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了个够呛的安陆县县令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就被底下百姓们那震耳欲聋的惊叫声给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压根就不知道他们在惊叫些什么的安陆县知县下意识扭头,就看到自己难产而亡的爱妻正抱着一个面目青紫的婴孩,神情愤懑地睁着一双血目朝着他瞪了过来。
在它的手上,还死死攥捏着一根婴儿的脐带……
而那婴儿的脐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