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知道他在哪儿,就去找他啊!告诉他您还是单身,还在等着他啊!”何小曼激动起来。
“可他已经不是单身了啊。”
“啊……”何小曼始料未及,呆坐当场。
她完全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曾玉裳苦守了一生,对方却是妻贤子孝,这孤寂与幸福的对比,委实有些刺眼。
“我不怪他,并不是他负了我。我父母带着我的兄弟姐妹逃走的时候,挺仓皇的。我不愿意走,他们也逼不了我。等他们全走远了,我才走下阁楼,在日后漫长的整理中,我发现了一些资料和信件,才知道他回来过。我按地址给他写信,终于恢复联系。他以为我早已嫁人,早已跟着家人一同出逃。等了很久,终于心灰意冷,而后恋爱成家……”
曾玉裳突然望着何小曼,声音变得明亮起来:“他应该对他妻子好,不是吗?”
“对……”何小曼心中有些难受,想起丁砚说过,一个男人若能全心全意对妻子好,那他肯定不会是个太糟的男人,便道,“这是男人应该肩负的责任,说明……他是个好男人。”
曾玉裳的嘴角泛起微笑:“他一直都是。”
突然之间,何小曼觉得自己哽咽了,死死地忍住,望着曾玉裳那张为男人骄傲的表情,百感交集。
这感情,不求回报,不掺杂一点儿私欲,竟这样纯净了一辈子。
“曾小姐,你也是好女人……”何小曼终于没忍住哽咽,落下泪来。
曾玉裳伸手,替她抹去眼泪:“傻孩子,哭什么呀。我都不伤心,只要知道他过得好,我便也放心。你看,我自己都不哭的。”
“那他……真的过得好吗?”
“我和他很少联系,但我知道,他过得很好……很好……”曾玉裳捧着何小曼的脸,轻声道,“我也过得很好啊,能有一个人,让我爱一辈子,我也是幸福的啊。”
才不是!
明明刚刚你还说好想知道他现在长什么样!你明明还有思念、还有想象、如果你见不到他,你明明还有遗憾!
可是,何小曼不忍心说穿。
谁都需要保持一定的幻像,这是让自己站到笔直的动力与理由,让脆弱归到最隐秘的那一处,未必要残忍地翻出来示众。
握住抚在自己脸上的曾玉裳的手,瘦骨嶙峋。何小曼轻声道:“我也希望,爱一个人,能爱一辈子。”
“可以的。你比我幸运。你不止能爱他一辈子,还能相守一辈子。”曾玉裳笑道,“有机会的话,带他来家里吃个饭,让我看看这孩子。”
何小曼脸一红:“他在美国读书,要明年才回来。”
“哦,不着急的。有机会呢。”
不知为何,虽然曾玉裳说着“有机会”,何小曼却感觉到了她的失望。
这夜,她们说了很久的心里话,关于人生、关于感情,也关于未来。
照顾曾玉裳就寝后,何小曼也要回宿舍,陶月君一直将她送到花园隔门处。
“月君阿姨,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的事?”何小曼终于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第159章 水滴
这猝不及防的一问, 把陶月君吓了一跳。
“什么瞒着你?没听明白啊。”
“曾小姐一直在吃什么药啊?为什么她今天说话和平常不一样?”何小曼并没有咄咄逼人, 微微叹息道, “月君阿姨,若你觉得可以说,那就说。如果不想说, 就当我没问。但我心里却有些猜想。”
陶月君沉默半晌,终于抬起眼睛,直视着何小曼:“就是与你说,也无妨, 你早晚要知道。小姐病了很久, 医生说她身子太弱,经不起手术,保守治疗为主。”
虽是已有心理准备, 蓦然听到这话,何小曼心中还是紧紧一揪, 刺痛起来。
“医生可说还有多久?”
“半年……或者一年……”陶月君终于流下了眼泪, 却又替自己宽心, “不过医生也说得不一定对,他以前也这么讲过, 可小姐硬是撑过来了。”
何小曼知道, 世间会有奇迹,但不会屡屡都有奇迹。曾玉裳的气色的确已经大不如前, 纵使她依然端着最完美的架子, 何小曼也能看出她内里的虚弱。
半晌, 何小曼低声道:“既然曾小姐想见他,那就见一见吧。了却彼此的心愿也好。”
陶月君却擦了擦眼泪,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是不想见,是不能见。”
“不能见?难道对方已经不在人世?”何小曼心里有些不敢相信,明明刚刚曾玉裳还说,对方过得很好啊。
陶月君望向何小曼,眼神格外复杂,让何小曼突然觉得,她心中似乎隐藏着巨大的秘密。
“月君阿姨,不方便就不说了。”她握住陶月君的手,却发现那手在微微颤.抖。
“不是我不想说,只是,我真的不知道对方是谁。”陶月君微微叹了一口气,“但我知道,他一定还活着。小曼,你有没有发现,曾家是没有电视机的,曾小姐也从来不看报纸。”
何小曼心中一动,似乎的确是这样。曾玉裳非常喜欢看书,且阅读种类十分庞杂,但偏偏在曾家找不到一张报纸。
不过,何小曼从来没有想过这中间会有什么深意。她只以为就是曾玉裳多年养成的习惯而已。
“她从来没有说过这个人的名字,但我知道,这个人一定经常出现在电视机里,出现在报纸上。曾小姐的心里,永远保存着当年的记忆,她刻意地不想知道那个人如今的样子。”
何小曼倒吸一口凉气,想起以前自己打听武青路79号时听到的传言。在那段非常时期,但凡有人想动曾家花园的念头,曾玉裳就会往首都写信;但凡她写了信,s市的领导就会亲自登门道歉……
如今一联系,不由让她起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