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苏锦楼玩味的笑了笑,意味不明的说道,“果然是大晋忠君爱国的好臣子。”
闫三宝眼皮垂了垂,上一次圣上好像也是这样赞赏下放的京官,结果那些京官对圣上的诏令阳奉阴违,最后圣上不仅把那些官员的官帽拆了,还让他们扬名大晋,只不过那个名是臭名而已。
这一次也不知外面的三位大人中是哪一个不长眼踩了圣上的底线,亦或是三个都有?
苏锦楼手指划过奏疏上的张显霖三个字,轻声慢语,“把名单拿给吴尚书后便让他们回吧,等了这么久,也不知朕圈定的名单合不合他们的心意。”
闫三宝接过名单,“圣上最是英明果断,这名单必定是最为公正的。”
苏锦楼哈哈大笑,“你这老小子,不论做事说话都甚合朕的心意,比那不知好歹的王守忠可强多了。”
闫三宝是旧朝皇宫的老人,以前得罪过总领内监王守忠,一直被对方打压,后来在拔除皇宫死忠宫人之时,王守忠拒不配合,苏锦楼一怒之下便将王守忠杀了,杀鸡儆猴后不少人都主动投诚,而闫三宝也是这些投诚人员中的一个。
闫三宝深谙明哲保身之道,在王守忠多年的打压下还能在皇宫中培植自己的势力,足可看出他有不俗的手段,苏锦楼当时随意点了他为总领内监,至今为止他始终没有做过一件犯忌讳的事情,苏锦楼用着顺手便一直没有换人。
闫三宝身子低了低,“圣上谬赞。”
只这四个字便不再敢多言,圣上刚才的话,表面上似乎只是对他的赞赏,往深里想便是说他有揣测圣意的嫌疑,闫三宝十分清楚苏锦楼的雷霆手段,越是了解这位陛下心里对圣上越是惧怕,别看圣上似乎玩世不恭,可一旦有人犯了他的忌讳,结局只会是坠入无边地狱。
刑部尚书吴世林迫不及待的打开了名单,当看到被朱红色笔迹圈出的张显霖三个字时,心中顿时一阵失望,他与一旁的左都御史王学宗对视了一眼,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而大理寺卿郑秋风正专注的看着奏疏上的名单,对于另外两位大人的小动作似乎全然不知。
闫三宝手持拂尘轻手轻脚回到苏锦楼的身旁,“禀圣上,三位大人都回去了。”
“回去了?”苏锦楼手中批改奏本的动作不停,“可有人说什么?”
闫三宝回道,“三位大人当场打开了奏疏名单,只是细看了一会儿并未多言。”
苏锦楼将手中批阅好的奏本合上放到右手边,又看了看左手边高高堆着的奏本,不禁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也不知大皇子什么时候回来。”
“圣上是思念大皇子殿下了?”闫三宝轻声说道,“这眼瞧着快到年底了,想必大皇子殿下应该在赶回来的路上了。”
苏锦楼搁下朱笔,往椅子上一靠,“这孩子,也不知是否适应军中的生活。”
闫三宝奉承道,“殿下是圣上的儿子,承天地之运,必然会在军中如鱼得水,老奴记得先前圣上寿宴之时,殿下千里迢迢送来了一幅亲手所画的三军拜寿图,图上众人栩栩如生,面容皆是神采奕奕,可想而知殿下在军中的生活必然过的不错。”
苏锦楼想到罗广山与程渡呈报上来的奏疏,里面详细的描述了这一批进士的军营生活,尤其强调了大皇子殿下躬先士卒,隐去身份与普通军士同吃同住,苏锦楼心里既心疼又骄傲。
然而,这份欣喜在想到接下来将要面对的事情之时立马消失殆尽,苏锦楼叹了一口气,这汴京城不过是平静了一年而已,某些人竟然就遗忘了去年东市口地面上的斑斑血迹,真是记吃不记打。
左家,左凛与左明堂正在书房商议要事。
左明堂如今已经辞官归隐,他端着一杯清茶,面前放着一本游记,周身平和无害,似一个最为普通的老人。
“我听说右督御史沈仪称病告假了?”
左凛瞄了瞄悠闲自在的父亲,“据说是突发恶疾,右腿浮肿走不动路了。”
“哦?”左明堂喝了一口茶,漫不经心的说道,“他这恶疾发的不妙啊,怕是赶不上监斩囚犯的日子了吧。”
左凛笑道,“父亲这是身似悠闲心却不闲,对于朝堂之事知之甚详。”
左明堂放下手中杯盏,次子的玩笑话并未引起他的不快,“哎!恐怕不仅是我知道内情,我们的圣上怕也是知之甚详啊。”
“父亲是说……”左凛微微睁大了双眼,一撮不错的盯着左明堂,“圣上早已料到吴世林等人的小动作了?”
“哪里是料到?这是圣上在给吴世林下套呢,圣上自登基以来夙兴夜寐,惩治贪官,整顿吏治,让朝堂以及地方风气焕然一新,虽然罢黜了不少官员,但至今为止从未斩杀过哪个高官,这般仁和的态度让人几乎遗忘了当初圣上登基之前的那场大清洗,也致使汴京的官员颇为有恃无恐,张家联合王家以及南宫家想在私下里救出张显霖,正好将把柄送去了圣上的手上,我估摸着这一次圣上可能会借机对世家动手。”
左凛有些担忧,“此次事件是否会影响到我们左家的利益?”
“圣上既然打算对世家动手,就不会单独放过我们左家,”左明堂两眼放空,这是他在深思的表现,“世家若是安安分分的当圣上手中的刀,圣上自然不会大费周折打压世家,可这一次王家与南宫家违抗圣命,企图营救出被圣上亲口下令斩杀的张显霖,显然是犯了致命的忌讳,圣上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父亲,”左凛提议道,“既然于我们左家不利,我们是否要去提醒王学宗与南宫昇?”
“提醒?”左明堂严厉的盯着左凛,“那张显霖当初绑架当朝会元,又胆敢模仿会元笔迹陷害陶真全族,圣上是陶真的生死之交,你道他为何会对此事轻拿轻放?”
左凛心中一惊,“父亲是说,在开春之时,圣上就开始布局了?”
左明堂微微点头,这事也是左明堂最近才想明白的,张家是王家主母的母族,王家主母当初又陷害过王永风,而王永风是当朝皇后的生父,凭着圣上对皇后的稀罕劲,按理说圣上应该会借着会元失踪案彻底将张家打压下去,以张显霖当初所犯的错误,圣上即使是将张氏整个家族全部流放也是使得的,可最后仅仅是降了张酴的官位,还把张显霖留到秋后问斩,这明显不符合圣上雷厉风行的作风。
“圣上是在放长线钓大鱼,”左明堂不得不佩服苏锦楼的智计谋略,“圣上已经布好了局,就等着猎物上钩呢,若是在这当口,我左家破坏了圣上的计划,你说,圣上的雷霆怒火如何发泄?”
如何发泄?
不知不觉间左凛的后背冒出冷汗,将他的衣服浸湿了一大片,若当真被左家坏了计划,圣上肯定会拿左家开刀,估计这一辈子他也就只能呆在五品官位上了,父亲好不容易营造的局面也会一败涂地。
“可是,我们若是在私底下偷偷告知,圣上应该不会知晓吧。”
左明堂看向次子的眼神满是失望,“凛儿,凡事只要做了总是会留下痕迹,你当圣上身边没有情报部门吗?难不成你忘了锦衣卫的威势吗?我左家百年基业,不能断送在你我之手,如今的左家应该以不变应万变。”
左凛羞愧的低下了头,“父亲教训的是,此事是儿子思虑不周。”
左明堂安慰道,“你也是为了家族着想,不必自责。”
话虽是这样说,但心里却是颇为挫败,他膝下有两个嫡子,老大英年早逝,老二资质平庸,若是凛儿有冽儿一半的城府谋略,他当初就不会弃左凛而去培养左玄,索性让人值得欣慰的是,玄儿肖似其父,从来不负所望,以后将家族交到玄儿手中他也能彻底安心。
再一想到上官家的小子,他的心头又升起挫败之感,以前一直觉得上官金鸿年轻气盛,行事鲁莽冲动,与上官隼那只老狐狸无半点相似的地方,可如今看来却是自己打眼了。
上官金鸿被圣上点为封后的正使,又被圣上委以重任主持大晋第一次的会试,这足以证明圣上对上官金鸿的看重,而四大世家之中,唯有上官家在圣上面前获得青睐,若说其中没有上官金鸿这位家主的谋算,左明堂是怎么也不会信的。
左明堂垂眸看着眼前的游记,心中仔细分析局势,左都御史王学宗违背圣上诏令,即便他是王永风的生父,最终也难逃被降罪的下场,右都御史沈仪明面上称病告假,实际上却是两边不想得罪,打算避过风头再去任职,而圣上最是厌恶这种墙头草,所以,若是他所料不错,右都御史的假应该会一直告到老了,这样一来就空出两个要职官位。
户部新上任的尚书徐书桓是圣上的人,兵部尚书赵柯是跟在圣上身边的老臣,对圣上一直衷心不二,礼部尚书上官金鸿估计早已在私底下对圣上效忠。
工部尚书祈翦能力出众但不善权谋,以前在旧朝只是一个从五品的员外郎,连进宣和殿的资格都没有,圣上登基钦点其为尚书,对于祁翦而言不啻于再造之恩,故而他定是对圣上衷心耿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