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着,本就难以入口的早餐变得越发的难以下咽。
傅莫深实际上并不是去找傅天晴,他起床后预约了自己的心理医生周柠初,时间定在早上十点。
“就知道你这段时间会联系我。”周柠初见傅莫深推门进来,像老朋友一样浅笑着,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说,“坐,这一年来感觉怎么样?”
周柠初的工作室里放着轻缓的纯音乐,桌子整洁但不是一尘不染,室温常年控制在26c,空气湿度维持在45%rh-75%rh,色调为暖色调,鼻息间萦绕着淡淡的沉香。
这个女人和这间屋子总有一种能让人不自觉放松下来的魔力。
对于周柠初的准确推断,傅莫深没有表现出太多的讶异,一脸平静的在周柠初的对面坐下。
坦然的和周柠初对视着,傅莫深单手揉了揉太阳穴说道,“最近感觉不太好。”
“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周柠初起身给傅莫深倒了一杯水,走到窗台边拔了两片薄荷叶子扔进杯子里,然后放到了傅莫深手边。
傅莫深盯着沉浮在剔透液体里翠绿的薄荷,深沉的眼眸漆黑如墨,仿佛能将所有的光线与情绪吞没。
沉默了两秒钟傅莫深轻声说道,“最近总是看到他们。”
“在哪里看到他们的?”周柠初也跟着放低音量,温柔的如同水,包容着万物与鬼怪。
“很多地方。”傅莫深低垂着眼眸说道,“床边、墙角、窗外、梦里。”
“一闭上眼睛他们就到了我的面前,他们跟我说话,问我,为什么当初不救他们。”
“这是你自己在问自己,亲爱的。”周柠初蹲到傅莫深的脚边,仰头想要看清楚傅莫深的脸,“这是你心的声音,你还在为当年的事情自责。”
“他们在当年选择牺牲自己保全你的性命,因为在他们看来你无比重要,你好好活在人世间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大的安慰,他们怎么会怪你呢?”
“你二十二岁从哈佛毕业回国接棒鼎铭国际,仅仅用了三年时间就把规模扩大到了原来的四倍,你还这么年轻,你的未来还有无限可能,你这么优秀耀眼,他们看到了会很欣慰的。”
“你过的好他们才不会后悔当年用自己的命救了你的命。”
“如果哥哥活着的话,他会做的比我更好。”傅莫深说。
“你现在不就是你哥哥长大后的样子吗?你这些年越来越像傅莫沉,不就是为了弥补当年的亏欠?”
“傅莫沉死去的是肉体,你死去的灵魂,不要再为难自己了好吗?你这些年已经做的够好了,你哥哥活着也不会做的比你更好。”
周柠初爱怜的抚摸着傅莫深的脸颊,“还记得我们曾经说的吗?尝试着去爱一个人。
“你上次说你好像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现在呢,有进展了吗?”
傅莫深的脑海在这一瞬间浮现的人居然是苏然,然后才是傅天晴,他这次思考了很久,周柠初一直在旁边耐心的等待着。
一直到周柠初的腿麻到失去知觉,傅莫深才重新开口,“我好像喜欢上别人了。”
对于傅莫深的转变周柠初并没有表现出多余的反应,很寻常的问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很单纯有时候又很复杂,她说话很刻薄但心底很好,她很坚强,不,也不算坚强,就是嘴巴硬,不服输。”傅莫深顿了顿,“让人很想照顾她。”
“听起来真的是个不错的人。”周柠初看着傅莫深的脸,说,“你提起他时表情很温柔,如果真的值得你喜欢的人,就好好爱她吧。”
“如果能得到同等的爱,那么她就可以给你无比幸福的未来,过去的那些东西就不会再那么可怕了。”
傅莫深和周柠初一聊就是两个多小时,周柠初全程蹲在傅莫深旁边,等她准备站起来时一屁股做到了地上。
“真的是老了,蹲了这么一会儿就不行了,以前你不爱说话,我这么跟你磨一整天都不成问题。”周柠初坐在地上眉开眼笑的说道,提起以前时神态轻松而自然。
傅莫深把周柠初从地上拉起来,“我们已经认识七年了。”
“马上第八年。”周柠初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关掉空调,拿起桌子上的钥匙,跟傅莫深肩并肩一起往外走,“今年还不打算去看看他们吗?”
房间的门被关上,泡着薄荷叶子的白开水原封不动的放在桌子上,隐隐能听见傅莫深说了一句,“再说吧。”
傅莫深一直到下午六点多才回宅子,那个时候白雅和邱科已经离开了,苏然正半躺在房间的沙发上上网。
听见开门声只淡淡的瞟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丝毫没有搭话的意思,傅莫深也不说话,待在一个房间里的两个人都安静的各忙各的。
傅莫深的脸色看起来比早上出门时好很多,见了傅天晴果然就是不一样。苏然忍不住在心里编排着傅莫深。
这酸不溜秋的心态连苏然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已经超出了合作伙伴的范围。
上网到九点,苏然觉得有点儿无聊,关了电脑进浴室去洗澡,出来之后便上床准备睡觉,从头到尾都没有正眼看过傅莫深。
苏然躺在床上迟迟没有睡意,翻来覆去,总是忍不住瞟向傅莫深,想着今天清晨的那个拥抱,想着在斯里兰卡白雅说的话,想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一直到傅莫深走到床边苏然才老实了下来,她看见傅莫深弯腰从床头的百宝盒里拿出今天早上她掉包过的那瓶安定,倒了三四粒在手心里,仰头直接咽了下去。
她见傅莫深上了床,赶紧翻了个身背对着傅莫深缩在床内侧一动不动。
背后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声,苏然不自觉就竖起了耳朵,下一秒就腰间一紧,背后贴上来一个温热的胸膛。
傅莫深自后紧紧抱着她,头抵在他的后背,她能感受到傅莫深呼吸的频率。
苏然一愣,心里生出些莫名的眷念,但她还是违背心意大幅度挣扎起来,色厉内荏的说道,“你干什么?滚开!”
“别动。”傅莫深收紧了手臂把苏然死死按在怀里,声音压得很低,闷闷的,仿佛能透过人的皮肤顺着经脉流进心脏,带着一股神奇的力量安抚了怀里的女人。
大概是傅莫深的声音听起来太过平静,平静的有点儿落寞。
“让我抱一会儿。”傅莫深平淡的如同在说一件与他毫不相干的事,“等我睡着了你再挣开,我很快就会睡着的。”
苏然没有说话,也没有再挣扎,两个人就这样相扣着陷入了沉默,就像是相爱的恋人极度依赖着对方,相濡以沫,耳鬓厮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