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水灵子”有点气短,确实是,原来她家的条件可比顾朝晖他们家强多了,别看孩子多,但生活水平不低,但现在跟人家溜光水滑的顾朝晖一比,自己家确实太寒酸了。
不过她马上又仰起来脸,笑着说,“其实也没啥,虽然挣得少,但你孙哥现在比原来顾家多了,天天围着我们娘几个转悠,我也挺知足的,要不他原来本事大,天天想着帮衬这个,帮衬那个的,反而顾不上家里呢。”
顾朝晖听了这话,心里不由一阵发酸,确实是,孙炳胜是个热心肠,原来没少帮着同事,朋友办事儿,不过现在一看,他日子过得不好了,倒好像没沾到那群“朋友”的光。
不过他暂时没露心里的想法,继续问孙家的情况,“嫂子,我怎么没看见大爷大娘?”
“哎,我公公前两年没了,我婆婆这几天也住院了,你孙哥在医院陪床呢,我在家里做饭,送饭,还得照顾几个小子,这段时间没捞着消停。”
说到家里的病人,“水灵子”终于露了愁容。
这个情况,顾朝晖也没想到,怪不得他之前去批发市场找孙炳胜好几次,都没碰到人,原来是给母亲陪床呢。
听着孙炳胜媳妇儿这么坚强的人都忍不住长吁短叹,顾朝晖也明白,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其实家里收入少还不怕,最起码能维持个吃喝,可要是出了个病人,那钱肯定就紧张了。
说到这里,“水灵子”又说,“小顾,你看,你孙哥这段时间太忙,你来家也没碰到他,要不我告诉他一声,等他有时间去找你?也不知道你在老家能待多长时间?”
“嫂子,你们也忙,不用孙哥去找我,还是我去找他吧,今天天晚了,去医院打扰也不好,我明天过去,找找他,跟他好好唠唠。”
“水灵子”见顾朝晖心这么诚,猜想肯定是有事儿找孙炳胜商量,便也没拦,没问,直接把医院的地址和病房号告诉了对方。
顾朝晖和杜大海从孙家出来的时候,两人一路沉默无语,也都在想孙家的事情。
等到要分别的时候,杜大海开了口,他道,“小顾,我说这话可能有点冒昧了,但孙炳胜是我徒弟,你俩以前关系也不一般,我就冒失一回,替他求个人情。”
“别,杜主任,你千万别这么说,我知道你是什么想法,其实我和你想得一样。我不敢拍着胸脯说孙炳胜的事儿就是我顾朝晖的事儿,但你放心,我肯定会帮忙的,别的不说,不能让我孙哥浪费了一身好本事,一个高级技工哪能后半辈子给人蹬三轮车送货呢?”
听顾朝晖说完,杜大海放心的笑了,他知道对方是个稳当人,说话总是留几分,虽然没有大包大揽,但既然说了要帮孙炳胜,肯定是会尽全力,而且对方现在实力不俗,想来肯定能把孙炳胜给安排妥当。
其实对于孙炳胜现在的境况,杜大海特别揪心,他总觉得是自己耽误了徒弟的前程。
当年顾朝晖要南下,还劝孙炳胜跟着一起去,可那时候他为了求稳,怕徒弟毛毛躁躁的性格到了外面吃不开,护犊子的他就把孙炳胜留在了身边,想着让他接替自己的车间主任职务,平平安安,顺顺当当的在北方当个国营企业的小领导,一辈子不愁吃穿也挺好。
可谁想到,车间主任的椅子在徒弟屁股底下还没坐热乎,车里就停产了,紧接着就闹转职,再然后,孙炳胜心里浮躁,等不了,直接辞职不干了。
现在他家里的日子捉襟见肘,让人看了怎么能不着急上火。
可再看人家顾朝晖,在南方发展的风生水起,当上了老板,开起了学校,一家老小住在小别墅里,这日子真是天差地别。
杜大海就想,要是当年自己没有拦着徒弟南下,是不是他也能发展的很好?
知道徒弟没有人家顾朝晖的心劲儿和城府,但当不上老板,还干不了技术么,要是能当个高级技工,听说一年也是好几万的收入呢。
每每想起这个事儿,杜大海就后悔不已,所以这才舍出老脸,为了孙炳胜求了顾朝晖一回。
没想到顾朝晖答应的这么爽快,这让他高兴不已,也放下了忐忑的心。
等他们二人从孙家走后不久,“水灵子”便做好了饭,去医院探病人去了。
到了医院,她便把顾朝晖和杜大海下午来家的情况给孙炳胜说了。
孙炳胜一听,吃饭的筷子都掉在了地上。
“媳妇儿,你是说小顾来咱家了?我没听错吧。”
“是,他和师傅一起来的,我看他穿得特别体面,而且一点没见老,还是十来年前那副模样,我早就听别人说他在南方当大老板呢,现在一看,真是不假,穿戴言谈,都可有派了。”
“水灵子”一边给婆婆喂饭,一边绘声绘色的跟丈夫学起了下午家里发生的事儿。
不过听完了媳妇儿的话,孙炳胜却半天没言语。
“水灵子”看着丈夫表现出少有的沉稳,还有点不太适应,她赶紧凑上去问,“他爸,你说小顾来找你,能有啥事啊?是不是想帮帮咱们?”
闻言,孙炳胜把饭盒放在了桌上,没说话,站起来就出去了。
“水灵子”在身后喊他好几声,他也没答应,下楼买了一包烟,他在医院找了个僻静地方抽起来。
孙炳胜抽了整整半包烟,才回到病房。
一进屋,媳妇儿闻着他身上浓重的烟味儿,立着眉毛说,“你咋又抽烟了?不是说戒了么?咋那没心呢?一包烟就是一个月的水费!”
说完,“水灵子”走上前,从丈夫身上一顿翻找,终于找到了那盒烟,然后就揣到自己的兜里,算是给没收了。
本以为丈夫肯定要反抗一下,可孙炳胜冲口而出的一句话是,“我明天去找顾朝晖。”
“你说啥呢?他爸?”
“水灵子”看他又犯了愣毛病,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孙炳胜是个直肠子,他刚才抽了半包烟,想明白了一些事儿,因此进屋第一句就这个,别的他根本没顾得上想。
等他说完了,看媳妇儿的反应,他才又解释道,“不能让小顾来医院,你不说他今天去咱家还带了不少东西么,明天要是来医院,肯定又得给咱妈带东西,没准还得留钱啥的,那你说,咱们咋要?这情咱们受了,也还不清啊。所以我明天早上主动去找他,有啥事儿,我去问清楚,他要是真想帮咱,如果是咱还不起的那种人情,咱也不能要。”
一听丈夫又要出去充好汉,“水灵子”特别着急,她声调提高,盯着丈夫说,“他爸,这都啥时候了,你还逞强啊,有人能帮咱一把不正好么?你看你以前得意的时候,身边聚了一群狐朋狗友,你哪个少帮了?无论是出钱出力,我就是磨叽你几句,可也从来没拦过你,但现在咱家过得穷酸了,别人用不着你了,还有人登咱家的门槛么?”
被媳妇儿揭了短处,孙炳胜脸上挂不住火,连连摆手说,“行了,行了,别说了。”
一见丈夫是这个态度,“水灵子”委屈的哭了起来,她抹着眼泪道,“孙炳胜,你不知道好歹,我跟你过了这么多年,咱俩也算同甘共苦的,以前我从来没说过你,都给你留着面子,可你今天好话听不进去,还这么对待我,你有没有良心?”
孙炳胜也觉得冤枉,对待他家这个媳妇儿,他真是百依百顺了,结婚到现在二十来年,一个“不”字不敢提,就今天说了两句重话,这家伙,就捅了马蜂窝了。
可他疼媳妇儿也是真的,想着“水灵子”这几年跟着自己受的委屈,又是照顾孩子,又是照顾老人,原来漂亮的脸蛋,现在也有了皱纹,别人家的媳妇隔三差五就能置办一件新衣服,可自己的媳妇儿呢,长得俊却穿的寒酸,他心里更难受。
原来家庭条件好的时候,“水灵子”很是泼辣,两人一言不合,她还会动手打自己两下。
可这些年,生活窘迫了,妻子的脾气反而收敛了,万事儿都顺着他,说话也轻言细语的看着他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