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承笑道:“关于此,你不必操心。不过,你确定你便能给予她安定?”
权斗倾轧原本便是一条血路。
桓澈眉目幽若古井:“不劳你操心。”
顾云容知道陶馥那件事时,已是三日之后了。桓澈晚间来时也未提及,仿佛与他一毫干系也无。
听说皇帝后头恼了,给太子另指了一个出身寻常的世家女。
太子约莫是欲借此事激怒桓澈,逼桓澈出手,否则桓澈回头就藩,他更难对付。
顾同甫已将大房与二房之事拟言上奏,但皇帝只道清官难断家务事,让他自行解决便是。
然而每回顾同甫撵二房走,方氏总是拉着一众儿女哭天抹泪,说顾同甫仗势欺人,她家两个哥儿眼看着明年就要赴考院试,如今却要驱撵他们,让他们露宿街头。
顾同甫催逼得狠了,顾同远与方氏便说待两个儿子明年考罢院试再说,言语之间又隐隐透出一层意思,倘顾同甫在这之前将他们强行撵出,他们便去顺天府尹那里状告他们。
顾同甫顾忌着言官那头,不想生事,近来朝中事正多,皇帝心绪不佳,顾家根基未稳,这等腌臜事若是一再捅到皇帝跟前,极易讨嫌。
于是便将此事暂时搁置下来。
只搁置归搁置,二房那头的一应开销,大房都是不管的,两个房头虽同住一府,但倒与分爨无异。
顾云容近来都被徐氏拘着学针黹。徐氏总念叨她女红荒疏,回头嫁人怕是要受难为,婚前练好这一手本事总是好的。
顾云容白日被按着脑袋学女红,晚来变着法子给桓澈施治,没个出门的工夫,近来整个人都有些委顿。
适逢冬至后太子大婚,桓澈问她可要出门观礼。
皇室婚礼历来隆盛,皇太子婚礼规制仅次天子大婚,其盛不想自知。
顾云容还未见过太子婚礼盛景,略略忖量后便答应下来。
皇帝似是想在年前将一应杂事都办了,从婚期来看,此番婚礼筹备应是赶之又赶。
腊月初六这日,是定好的亲迎日。
顾妍玉知有热闹可看,一大早便跑来寻顾云容。
顾妍玉如今态度大变,对顾云容极尽殷勤之能事。去到外头也是以勋贵家的姑娘自居,前阵子还硬生生跟郭瑞和离了,打算再寻一门好亲事。
国朝流演至今,民风已越见开通,朝廷每岁虽仍循例旌表一批节妇烈妇,但和离改嫁、居孀再醮已颇为普遍。
只是,顾妍玉而今自诩身价高涨,择婿上头要求颇高。
譬如,她觉得谢景那样的配她才算够格。
顾云容甫一出暖阁,便瞧见立在廊上候着她的顾妍玉。
顾妍玉近来往她这里跑得勤,总跟她打听谢景的事。每回谢家人来顾家拜谒,顾妍玉跟方氏都想方设法出来露面。
顾妍玉从前就对谢景有意,现下如愿和离,谢景又已无婚约在身,想是因此便打起了主意。
顾妍玉见顾云容出来,上前亲亲热热连唤几声妹妹,嘘寒问暖。
顾云容不作理会,一径出门去。
然而到得外头,她惊见谢景竟立在雪中,正与顾嘉彦叙话。
听到动静,谢景回首看来,朝顾嘉彦略一点头,便大步上来,跟她叙礼。
顾云容以为他是凑巧前来造访,谁知谢景寒暄罢,微擎手示意她先上车,居然是要跟她一道的架势。
谢景看顾云容怔住,诧异道:“表妹昨日不是使人问我今日可要出门观礼?”
顾云容即刻反应过来,这大抵是顾妍玉搞的鬼。
她回头眄视一眼顾妍玉。
顾妍玉忙上前拉住顾云容圆场,但顾云容并不肯为她圆,抽了手上了马车。
顾妍玉尴尬一回,随即悬着心看向谢景,唯恐谢景知晓真相恼怒离去。
但谢景只是略顿了顿,回身仍与顾嘉彦笑谈,并吩咐自家车夫套好马匹,待会儿跟着顾家的马车一道前行。
顾嘉彦不明就里,他适才与谢景相约观礼之后去附近的漱玉馆研讨制艺,也便未多在意,亦入了马车。
顾云容窝在马车里,心里念叨着桓澈一会儿瞧见谢景不要误会才好,不然又要审她半晌。但转念又想,桓澈现今好像已不是从前的他了,亦或,他从前就是这样,只是她不知而已。
顾云容以手撑额。
她头先那念头其实也只是一时遐思,毕竟她以前从未瞧出过这种端倪,但后来竟越想越觉有几分道理。
如果他有那嗜好,既可解释他前世总不肯娶妻、又可解释后来虽不喜她但又独守她一人。
至于频繁宿在她那里,大约是因着迫切求子。
但这辈子他对她的这份心似乎也不像是假的……莫非男女通吃?
顾云容叹气,她还是应当再问他一问。
桓澈早先看了舆图,在迎亲队伍必经的国子监街上等候她。
顾云容原还想着他在京师遍地熟人,出来晃悠岂不招摇,但等她与他碰了面,看到他那副扮相,就没了这层顾虑。
她的目光在他唇边那一撮小胡子上停留片刻,又去看他那不知找谁画的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