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找到了。
就在楼下比较偏僻的花坛里,在一个雪人里面,脸已青肤已白全身已僵冷。
因为带她出去玩的孩子们都说,要给她做一个真人版的雪人。
于是,那些天真到已经可怕的孩子就扬着笑容,一把雪一把雪堆在女孩的身上头上,女孩傻傻地站着,任由白雪铺满面。
她不敢动,因为一旦动了,那些大孩子们就再也不会带她玩了。
筒子楼里所有的小孩,都在场。
看着哑巴抱着孩子绝望嚎啕时,大人们也都从自己孩子嘴巴里套出了真相。
他们面面相觑,很快就不约而同地做出了一个决定——瞒下这件事。
反正哑巴不会说话,也不会写字,他们的孩子不能留下案底,这件事情就应该被埋葬在雪夜里,绝对不可以给他们的孩子未来人生蒙上一层阴影。
绝望的哑巴不傻,相反,她有些地方很聪明,比如说她轻易地就能从人的面部表情里辨认出对方的情绪。不过无所谓了,她的女儿死了,支持她活着的支柱就已经没了。
筒子楼里的大人聚在一起开始商量,最后大家一致决定凑钱给女孩办个风风光光的葬礼。从此这件事绝口不提,就当做女孩是在外面贪玩然后活活冻死的。
可是当天夜里,哑巴就抱着女儿的尸体从楼顶一跃而下。
那天晚上雪很大很白,筒子楼下干净的雪地里绽开了一朵凄艳的红花。
第68章
陈慧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 她的面容掩藏在背光处,旁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你们说,这是不是报应?”
她的语气听着听着让人无端端觉得有些诡异。
周善的两条腿随意并拢交叉,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算是果报。”
一报还一报, 如果没有当初发生的那些事, 就不会有今天怨气深重的厉鬼, 自然不会有这栋深受鬼魂侵扰的筒子楼。
陈慧幽幽地抬起头,她的上半脸被夕阳映得通红, 下半部分脸却仍旧晦暗不明,“这栋楼里的人,确实都该死是不是?”
周善的眉头微微蹙起, 表情依旧平和, “我又不是判官,这个问题问我没用。”
陈慧苍白的脸上挤出扭曲的笑意, 她的状态看起来已经有了些许癫狂,“那该问谁?问法官吗?”
周善无动于衷道:“法官只管现世,管不了阴间的果报。”
陈慧闻言顿时痴痴地笑了起来,她眼角不知不觉居然红了起来,“果报?看来你也认为那些人该死啊。”
周善皱了皱眉,没有开口解释。
时下这个场景实际上是有些诡异的, 三个人分坐在椅子上, 陈慧显得有点疯癫, 笑嘻嘻地看着周善跟傅其琛。
一直跟个木头人一样坐在她们身后的傅其琛陡然开口了,“看会电视吧。”
他不知道从哪里摸来了遥控器,对着邝家的彩电按了下,电视闪了会雪花以后就出现了人影。现在是晚间新闻的时候,一打开,地方台的晚间新闻就跳了出来。
主持人的身侧是一行字体大大的新闻标题:“抚湖区新搬入居民一家五口丧身火海,无一幸免。”
周善这条新闻时,眼皮子微微一动,懒散靠坐的姿势也不知不觉变得正经。
根据介绍,那一家五口,其中一个是四五岁左右的男孩,一对三十几岁的夫妻,还有两个人分别是从老家赶过来带孙女外孙女的婆婆与岳母。
很快,电视上就出现了逝者生前的照片。傅其琛不知是恰巧还是故意,在照片出现的那一刻按下了暂停键。
周善对其中的一张脸很熟悉,女主人的脸明晃晃就是他们昨天来时在筒子楼里看到的正要搬家的那位妇女,周善跟傅其琛当时还跟她搭话了。
电视中的照片正好是一家五口全家福,五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中间那个孩子还是个婴儿被围在中间,抱在自己母亲的怀里,正不亦乐乎地啃着自己光秃秃的手指甲。
原来,她的孩子还那么小。
周善轻轻地闭上了眼睛,看来鬼魂活动的痕迹不止这栋筒子楼。
周善又悄然睁开眼睛,眼睛里溢满了疑惑,“那这个孩子呢?他也该死吗?”
事情发生在十几年前,那个孩子在当时明明还没有出生。
“还有,这个岳母跟婆婆也该死吗?”
新闻中提到,她们是因为自己的女儿(儿媳)产子才前来帝都帮子女带孩子,从前一直都分别待在自个儿的老家。
陈慧看到她眼睛里的水光时反倒开始平静下来,“听先前那个故事时,你不哭,现在怎么流泪了?你为那个男孩哭的吗?”
周善茫然地伸手拭去了自己眼角的泪,原来,她不知不觉居然哭了。这次,她却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我为死的人哭。”
机械厂旧事里,顽童天真残忍到可怕,大人冷漠自私不见丝毫温情,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们都是害人的“鬼”。故事里,只有三个是人。而现在,他们也都彻底死了,变成真正的鬼了。
陈慧迷惑地皱皱眉,显然没有听懂周善的意思,她拿下耳朵夹着的烟,神经质般开始摩挲起来,“都该死,谁叫他有这么一对父母,谁叫她有这么一对儿子儿媳,谁叫她有这么一对女儿女婿,统统都该死!”
最后那五个字,是陈慧撕心裂肺地吼出来的。她猛地抬起头,扎起的头发也散乱了,表情凶狠犹如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