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影印好的资料足有三个巴掌竖立叠加那么高,伍苇女汉子了一把,一次性搬了过去。罗薇正在给每个座位派发水和记录用的纸笔,她道,“听说咱们总经理要退休了,这段时间正在几个大区经理里物色接班人。上头的意思是想要搞个空降的来,两边儿斗得厉害。这个会啊,一天两天肯定开不好,咱们行政得缩起来,免得撞到那些大爷的炮口上。”
行政部是整个公司最苦逼的部门,既没有业绩说话,又不能真正管到其它部门的精兵强将,只能作为帮大家打杂顺便背黑锅的存在。最坑爹的是不知道为什么没设行政经理,所以根本没人帮说话。罗薇说是行政主管,其实就是个小兵,每天都被呼来唤去,可怜得很。更可怕的是,行政部被塞满了各个部门老大的关系户,她也招呼不动那些娇小姐,只有朝着伍苇这个不怎么吭声的新人使劲。
“这次正式开大会,怎么也要提意见设个行政经理了,不然真没法活了。”罗薇抱怨着。
伍苇微微一笑,道,“罗姐,这个职位非你莫属的。”
罗薇做出为难的样子,但分明是开心的。也是,从主管升职到经理,地位不论,每个月实打实多两千块钱工资。她在这公司里拼死拼活四五年,指望就是升经理,如果这次再升不了,只有跳槽升职。伍苇虽然做了很久金丝雀,但也知道这只够她买一件内衣的钱足够普通人挣扎一段时间了。
搞定了会议室后,伍苇去卫生间洗手,眼角余光瞥见部门大门外走来一群衣冠楚楚的人,其中有个很熟悉的身影。她心里一惊,难道自己昨天被欧阳北睡傻了,所以走到哪里都会出现他的幻影吗?那大爷惯例是睡一天就走人,为什么还会留在这儿?难道王文远所谓不好的事情,就是这个
更重要的是,他怎么会来这个公司?当初她找工作为了避开他,在网上苦苦搜寻他的资料,根本就和这个不沾边。如果他和这家公司有关系,难道她千挑万选进了人老巢?
“怎么了?别挡路呀!”罗薇推她。
她回神,忙侧身挤到卫生间内侧把自己藏好,小声道,“那边来的是谁?怎么没见过?”
罗薇扫一眼,羡慕道,“帅吧?听说是这次徐总极力想要争取的对象,是个高富帅太子爷,等会好像还要在总经理会上发言。”
高富帅太子爷是没错,怎么又成徐总要讨好的人了?
伍苇心里有点发毛,要是被正职的老板抓到自己兼职的现行怎么好?上个月差点被抓现行用腰伤和我喜欢你敷衍过去了,昨天是他自己心情好步计较。若是今天被抓,分明就是数罪并罚。他本来已经快要腻味自己了,她还想着要翻盘,这下是死彻底。
罗薇见她满脸愁容,不管她,自己先走出去了。
她左右为难,忧愁了很久,最终决定还是请假溜班保平安。
她伸手放下绑起来的半长头发,遮挡两侧的脸颊,又解开了小外套的扣子,松松地遮挡腰线。刚开始的时候,欧阳北就喜欢她的腰,说她这一把细腰丢人堆里他也能找出来。简单地伪装完成后,她低头走出去,想尽量不引人注意,却兜头撞上了人。
熟悉的香水味,熟悉的身体触感,熟悉的胸膛高度。
“公司的员工很热情啊,这么主动投怀送抱,我不接着好像很不礼貌。”欧阳北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来。
伍苇鹌鹑一样不敢动弹,心里叫苦,还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欧阳先生说笑了,都是些冒冒失失的家伙。”徐总客客气气道,“你是哪个部门的?快别挡路。”
她忙退开,不敢抬头,捏着嗓子轻声道,“对不起。”
这下完蛋了,在老总面前出丑,怕是要提前结束试用期走人了。
“不用抱歉,我也不是吃什么人的怪兽。”欧阳北接口道。
伍苇没见过在工作场合的欧阳北,不知道他还这么会说笑话。她也不确认他到底有没有认出她来,但现在这个状况他该不会发作吧?也就是说,她至少有一段时间用来想对策。
果然,老总引着他往前走,他也一副不计较的样子跟着走了。她偷偷低头瞥过去,他并没有回头看她。
等到一大波人走得干干净净,罗薇立刻冲上来,压着嗓子道,“伍苇,你疯了?没长眼睛不看路吗?”
“我真的没看到,不是故意的。”她忙分辨。
罗薇怎么会相信她,一把将她拽到卫生间,“伍苇啊伍苇,你是我手下的人,让我怎么说你好?明明长得漂漂亮亮,为什么要起歪心思?我说你怎么特意问我那人是谁,原来想走捷径?你今天撞这一下简单,知不知道别人计较起来会怎么说?知不知道多少人要被你牵连?你不是正式员工,拍拍屁股就走人了。别人呢?”
领导这是直接把她当捞女了。
虽然她某种程度上的确算是,但是在工作场合故意这样,也太低级了吧?可这事又没法解释,她只能干巴巴道,“罗姐,你相信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再蠢也知道不能这样干啊?再说了,就是简单撞了一下,你怎么能想那么多?”
“我相信你有什么用?要老总相信——”罗薇急死了,“你看看你这头发,衣服,还有站在人家面前小可怜的样子。说不是勾引,谁信?”
罗薇也太能想了,脑子的装的都是屎吗?
可她确实给被人带了麻烦,只好老老实实道,“罗姐,都是我不好——”
没等道歉完,伍苇的手机响了,还是特别为欧阳北准备的《国际歌》。这当口听这个曲调,特讽刺。
她闭了闭眼睛,真是夜路走多了撞到鬼,早知如此就该听王文远的劝告不上班了,至少能保住金主。
现在这架势,可能是要翻船了。
“罗姐,我先接电话。等接完电话,随便你怎么骂我都不吭声。”
罗薇怒其不争地看着她,满脸衰气地走了。
她左右看了看,钻到卫生间外面的安全楼梯里,接通了电话。她不敢吭声,只听着里面细微的电流声。
“伍苇,你还挺能的呢。”欧阳北的声音,还是带着那种戏谑的味道。他显然在一个安静的地方打电话,周围没有人声。
果然是被认出来了,该怎么办才好?
伍苇还记得半年前,她陪他去一个温泉山庄度假,他处理一个公务电话。电话那头一个男人在凄惨的嚎叫着求情,絮絮叨叨了一刻钟。他不动如山,悠悠然对王文远道,“这人太吵了,全是废话没重点。找人把他嘴巴给缝起来,让他一辈子都开不了口。”
他那种完全不把人命当回事的态度,令她畏惧到了骨子里。
“假装不认识我呢?对了,我想想,是不是从上上个月开始就这样了?”他不知道是生气还是不生气,冷静异常,“寂寞?为了我不能招摇?喜欢我?”
一个个的词向利箭一样戳向她,鲜血四溅,体无完肤。
她只好安慰自己,他愿意跟自己计较那就是还没到最悲惨的时候,她还有机会的。可她为什么那么想哭?
恨不得这是在家里,冲进去抱着他的大腿,求求老板原谅。
伍苇慌乱之间回不了话,又听他道,“也行,既然你跑这里上班来了,那就来会议室吧。”
她强行冷静下来,“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