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吃。”她嫌弃道。
“不好吃还吃?”他道。
她仿佛已经彻底放弃了一般,盘腿坐在泥地里,小裙子爬上去,露出了大半的腿。
“我妈是屏山渡的人,二十多年前嫁来杭城下面一个小城的。”她夹着烟道,“她是乡下人,我爸是城里人,可两个人感情还是挺好的,没多久就生了我还有我姐一对双双。我奶是老乡下人,看见我们一对丫头片子就烦,说可以找人送走。我妈不同意,我奶就说她不怀好意要让我爸断子绝孙。”
欧阳北知道,她这是心理防线全线崩溃了。没干过坏事的人,头一回干自己会把自己吓死,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
“我爸拧不过我奶,就跟我妈离婚了,俩姑娘一人一个。我姐跟我爸,我跟我妈。”伍苇又抽了一口烟,这一次没进喉咙,在嘴巴里转了一圈就吐出来了,“我妈要强,干脆给我改姓了,所以我姓伍,我姐姓齐。我从小就讨厌我姐,她就是长得比我好看,脑瓜子也比我聪明,读书也好,嘴巴还能甜死人。跟她比起来我就是个渣渣,每年见几次我妈就戳我脑门心骂,说我比不上她。”
“高考的时候,咱们俩的成绩差了能有一倍多。”伍苇想起齐芦嘲笑自己的样子就皱眉,“她说我长这样,脑子又笨,以后肯定会被男人骗得要死要活的。她就不一样了,靠自己也能做大老板,说以后妈妈就归她养了,我能养好自己就很不错了。”
“她说得挺好的。”欧阳北难得赞同一个人的看法。
“我爸后来没结婚的,奶奶给他找他也不要。”伍苇狠狠抽一口烟,“他说他一个女儿聪明,另一个女儿漂亮,比有儿子强多了。”
“去年这时候,我姐回家过节,我带她来找我们玩,开车回去的时候被撞了。”伍苇还能回想起那个时候爸爸说的话,他说奶奶老了,也倔不过了。她们俩马上就大学毕业可以工作了,到时候一家人肯定能在一起,再不用像这样子每年过节都聚得偷偷摸摸的。伍苇以为自己不喜欢齐芦的,可她还是很期待大家聚起来生活,噩耗传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想不明白。
“半夜,路上没车没人,肇事的车溜了,他们被发现的时候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了。我姐当时只剩一口气了,我们就着紧她,别的事情没办法处理的。等我姐抢救回来,基本上什么证据都找不到了。”伍苇捂脸哭,“我爸没了,我姐现在还躺在医院没醒。我可不甘心——”
“那你是怎么找到邱家来的?”
伍苇漂亮的脸上显出几分倔强来,“我才不相信没证据呢,到处问呗。结果后来有个环卫大爷说好像在那附近看见过一个车很奇怪,明明车头被撞瘪了还在开,没看清楚车牌但是大概是什么牌子的都是知道的。”她闷了一下,“车身上还有个车队的标记。我后来告诉警察了,可那大爷又改口说忘了,自己可能是眼花没看清楚。我拿他们没办法——”
她脑子确实很笨,不知道怎么找人,但知道混到车队论坛去玩,所以看见了好多人都在羡慕的“邱家三少爷的车”,那车整个车队只有一辆,独一份儿的。
邱家的三少爷,不是她这样的人能认识和接触到的,穷她一生的力量也没办法将他扳倒。而且,她也不太敢相信老大爷的话,只好自己一个人小心求证,带着期待和绝望。
那时候,齐芦躺在医院里一天的费用就是好几千,奶奶闭门不见,妈妈大半辈子的积蓄挺不了半个月。全家人缺钱缺得心慌,又不愿意让人就这么死了,伍苇只好瞒着妈妈出来找金主。这一找,就找着了欧阳北。她有两个心思,一是找个男人搞钱,二是看能不能借着金主的人脉打听到邱家的事情。可是令她害怕的是,当她费尽心思跑四海上班去了,居然发现欧阳北也是邱家的儿子。
她不能说老实话,毕竟他们始终是一家人。
“所以,我就想抓到他的证据。”伍苇恶狠狠道,“他刚才说了啊,他真的在盘山路上撞了人的。行车记录仪有录下来——”她没说自己也有录音。
欧阳北看她抽烟抽得辛苦,伸手拿了她剩下的半支自己抽。烟嘴上还带着点血腥气和泥土的味道,但也有她的气息,他道,“老子就说你这段时间怎么胆儿肥起来敢不听老子话了?所以你tm就一直故意接近他搞什么狗屁调查?”
mb,果然是他贪图人家的肉体,人家在用他做跳板。也行,谁也不亏谁!
“说吧,你是想死还是想活?不管你对邱明俊动没动手,邱家肯定把账算你头上信不信?”
伍苇怔了好久,急切地看着他道,“我不能死的,我家全靠我一个了。欧阳,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知道你跟他是兄弟我也怕啊——”
呵呵,兄弟!
他道,“想活就把今天晚上所有的事情都讲给我听,最好一点也别漏。”
她点头,知道他终于是要帮她了,忍不住又要哭。
欧阳北压着情绪听完她哽哽咽咽的陈述,道,“等会警察来了,你按照我的话给他们说,一个字也不许错。知道吗?”
“你要想活得好好的,还要把他弄牢房里蹲着,就老老实实听我的话,明白了吗?”他看着她乖乖听自己话,心里一片舒坦,“这个事情,你不能心急。”
伍苇猛点头,小声道,“欧阳,我就知道你会帮我。”
欧阳掐灭了烟,用力将烟头踩在泥地里,没有回她这句话。他看着已经冷静下来的她,有点庆幸,幸好来得及时,不然真让她把人弄死了,就没戏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