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戎的故乡来塬正在遭受晋夷的攻击,有些来戎逃来远离战火的桑城。桑城历来属于缗戎混杂之所,定居在这里的戎人很多。这些戎人,有的从事冶炼,有的耕种,有的牧牛羊。
姒昊和虞苏借宿的那户人家,就有一位戎人女婿,在作坊区里从事冶炼。听闻他家来桑城已经有三代人了。
在桑城连续探索两日,摸清四周情况,姒昊和虞苏最终还是决定住在奚里。
奚里不只有人为种植出来的桑林,还有大片的野林子。两人在野林子附近探明了水源,找得陶土,便就确定在此安家。
这个家,在奚里聚落的围栏外,靠近流经作坊区和桑城的那条小河。不算偏僻,走两步就到奚里,也挺寂静,身后就是一大片野林子。
营建土屋的第一天,奚里的里正过来询问,被虞苏的笑容和一件彩陶鬶打发了。后来,再没人来说什么,最多就是好奇过来张望两眼。
姒昊个头高大,正值青壮,又带矛挎弓,任谁都知道他不是个好惹的角色。奚里的居民大多养蚕为生,生性平和,不爱惹事。
土屋的样式很类似姚屯那一栋,只是规格小些,他们要求也不多,牢固结实,能遮风避雨,能住人就行。
花费数日建好土屋,姒昊和虞苏从借宿的民家搬出,前去新家居住。
入住的第一夜,这个在奚里的家,真是四壁徒空。他们睡在一张席子上,席子就铺在地上,屋中没有任何家具。为了安全,火塘的火彻夜通明,姒昊没怎么睡,留心四周动静。虞苏躺姒昊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交谈,谈之后要做的事情。
得营建马厩,陶坊,要花费时日;得做张木榻,编织衣箱子,都是必需品,倒是不怎么费事。他们在桑城留不久,但日子也要过好,烧陶换取生活所需,样样都得不缺。
姒昊抱住虞苏,搂着他的细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些日子,过得太辛劳了,他想让他能好好休息几天。虞苏躺在姒昊怀里,自顾自地说话,发现姒昊没有回应,他不解地抬头问:“阿昊?”
“睡吧,我们还有彩陶器能易物,不必急着烧陶。马厩我一人就能建好,你这几日先歇一歇。”姒昊的手臂搂着虞苏腰身,将他护在怀里。
虞苏转身揽抱姒昊脖子,贴着他的身子说:“嗯,好些时日没吃到像样的饭菜,我去奚里问问,看有谁家要杀猪。”虽是异乡,在这里生活样样方便,很容易获取生活所需的物品。无论是油盐米粮,还是一双鞋一只鸡,只要你手上有东西换,或者有贝币。
虞苏想,他的阿昊天天都在干粗活,可不能把他饿着了。
“我明日和你到桑城买些食物,我们是陶贩,花点石贝币没事。”奚里身为小聚落未必有现成的猪肉,桑城可是什么都有。桑城里的居民相当富裕,过着优渥的生活。以姒昊和虞苏带来的财资,他们能奢华地过一辈子,只是不想显露钱财,况且这些财资,日后还有用途。
“阿昊,我想买两坛酱料……”虞苏温热地唇亲着姒昊脖子,他动作很轻,他的声音带着困意。姒昊摸着他的发,宠溺应着:“好,要买什么样的酱料?”他听得虞苏没有回应,低头一看,原来已经睡着了。
姒昊哑笑,低头将他亲一口,拉被子为他裹好。从虞城到明城,从明城到缗邑,从缗邑到桑城,这漫长的一路,幸哉有他相伴。
作者有话要说:导演:走到哪都秀恩爱。
昊总(挑眉):有意见?
第82章 秋市
桑城的早市, 和时市在同个位置, 都在东城墙外的那块空地。早市只要不刮风下雨, 每日都有,附近居民不约而至,热热闹闹。你家有布匹, 我家有鸡鸭,他家有酱料,各取所需, 以物易物。
虞苏在早市出售的是彩陶器, 烹饪的鬲釜甑,盛物的豆碗盘, 烧水的鬶,装酒的盉, 他应有尽有。他为人随和,制作的陶器工艺好, 无论人还是陶,都受当地居民的喜爱。
天未明,牵着大白渡过奚里和桑城之间的长木桥, 赶早市, 午时,再次牵着大白,原路返回。半日间,陶器换成了米粮布帛,肉食禽蛋。奚里的人们, 看着他在木桥上往返,瞅见他竹筐中之物,知晓他富有。
起初,也有人打虞苏陶器的主意,夜里溜进他的陶坊想偷窃,摸黑进去,惨嚎一声——小贼被守候在陶坊里的大黑扑咬,疼得大骂。陶坊就在土屋隔壁,外头声响大,姒昊和虞苏都被吵醒了。姒昊让虞苏卧下安心睡,不用管,他拿矛出去探看。
姒昊推开屋门走出来,正听到河边传来“扑通”一声,大黑追在河沿凶悍地汪汪汪吠叫。小贼落荒而逃,战斗力不如一犬。第二日大黑得一条肥美大鱼犒劳,自不必说。
两人搬到奚里来住,遇到了两次贼。
来戎和晋夷的战争,使得不少来戎流离失所,他们有一部分流浪到桑城,在东区的林子里居住。往时很少过河跑奚里来偷鸡摸狗,奚里的里正是个厉害角色,被逮着会挨顿痛打,甚至押去桑城判罪。
一夜,两个来戎青壮游过小河,摸向奚里的一家独门独户——姒昊和虞苏的家。
那时,姒昊和虞苏来奚里不过几日,白日忙着建陶坊,夜间很是劳累。这夜,虞苏睡沉,姒昊警觉,一听到有人在碰屋门的声响,他执根长矛,静悄悄藏在门侧等待。
趴在火塘睡的大黑,同样醒来,呜呜两声正准备吠叫,姒昊向它使个眼色,它聪明领悟,将吠声压下。静候中,姒昊静听外头,判断不只一人,另有脚步声在窗外。他一边守门,一边不忘看窗,心情镇静,甚至有些悠然。
营建土屋时,姒昊考虑过安全问题,由此窗修得很高,只为采光用。人要没有木梯,靠攀爬从窗外进不来。土屋的木门,修得牢固,门后有一根木头堵着。门外的匪徒发现轻易不能推开,低声唤伙伴,随后听到有脚步声走来。
两人合力撞开木门,摸出戎刀就往屋内闯,还没看清楚屋中的情景,第一位匪徒就被姒昊一矛掀倒在地,两下劈击,直接被打趴。第二位匪徒转身就往外跑,也算机灵,不想被如箭般冲出的大黑扑倒在地,照着大腿狠咬一口。
门内趴地的匪徒在矛下求饶,戎刀被姒昊踢向一旁。门外的匪徒急于脱逃,踢开大黑,拼命想往河的方向跑,大黑又是一口咬住手臂。这一番吵闹,虞苏已经被吵醒,他看到姒昊制服一位陌生戎人,一旁还有一把戎刀,外头还有大黑的吠声,他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
虞苏下榻,面无恐慌,他很冷静执住戎刀,架在戎人脖子上。姒昊得虞苏帮忙,连忙执矛追出,在圆月下掷矛的身影帅气如战神。长矛抛掷,划出漂亮弧线,直挺挺扎在湖畔匪徒的脚旁。匪徒吓愣,一时迟疑,大黑撵上又是一顿咬,姒昊快速赶来,将他制服。
深更半夜,姒昊和虞苏押着两个戎人去奚里的里正家,里正大惊失色。里正唤来里中青壮,将两个戎人看管,天亮后交给桑城的守卫。
自此,再无人敢打姒昊和虞苏的主意,虽然附近的人都知道他们烧陶富有。
一窑可以烧好几件陶器,烧出一窑,可以让虞苏易货好些天。烧窑时,姒昊会去伐柴——需要大量的木柴,运输陶土——陶土沉重,体力活。陶器烧好后,虞苏一般会将它们装筐,用大白驮着,运往附近聚落易物,每每这时候,姒昊会跟随在旁。两人一马一犬的身影,沿着河岸行走,穿行于大小的聚落。
近来,虞苏只在桑城的早市易物,离奚里近,来回方便。在早市,虞苏总能用陶器随便换点什么,他烧制的陶器漂亮又耐用。
没有长期定居的打算,来到奚里,姒昊和虞苏都没有耕种庄稼。吃用靠烧陶易物,采集捕鱼,还有姒昊为冶炼作坊劳作,换来报酬。
早市离桑城的作坊区很近,大清早,姒昊和虞苏一起离家,一个去早市,一个去冶炼作坊。午时,虞苏先回去家,黄昏,姒昊才会归家。
冶炼作坊需要大量的木炭,起初,姒昊送柴给他们烧炭,后来跟作坊的匠人混熟,得以进入作坊学习冶炼和浇模。这间冶炼作坊的主人是桑城的城主,作坊里的匠人几乎都是戎人。
桑城的戎人,有许多部族,相互间差异也大。有的样貌跟大河两岸的人们一样,不开口根本分辨不出来;有的褐发碧眼,一眼辨认。就算有这些差异,不同部族的戎人却使用着同样的语言。
戎人的语言,很难学习,在作坊挥汗如雨冶炼的同时,姒昊也不忘学他们的语言。
白日,两人分开,过着忙碌的生活。夜晚,聚在一起,借着火光,姒昊教虞苏帝文。帝文,是大河两岸部族国家间通行的一种文字,但只有极少的人会使用它。
人们认为帝文是可以通神之物,它为古帝时期的一位贤人,感应天神的旨意而创造。唯有它,能将无形之物,化作有形之物,所需的只是一个介体。它被小心谨慎地传递,只在大贵族间使用,并且严禁向平民传播。
姒昊在沙地上,传授虞苏帝文,他根本不在乎什么规矩。秉叟也许看到了未来,那个未来,虞苏是姒昊的辅佐者。此时的姒昊,未必看到了未来,他只想把他的所有,分享给所爱之人。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天气越发炎热。冶炼作坊里,姒昊光着膀子,在师傅来吉的指导下,打磨一把铜剑。金石相击的声音尖锐,富有节奏感,工坊高温闷热,汗水从姒昊结实的手臂和背部滴坠,溅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