鬲岳带兵冲出岂中关,遇到早有防范的穹人——毕竟敲了一夜石墙,故意提醒他们。穹人的弓箭相当厉害,如同箭雨,鬲岳只带上一部分兵,压根不是对手,他不是佯装败退,他是真得被打得逃回。
规兵仓皇往后退,穹人紧追不舍,想趁胜追击。穹人进入窄道,气焰嚣张,以为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岂中关。山崖上等候多时的寻人复仇心切,早按耐不住,未等一声令下,巨石就已纷纷从空坠落。在落石下,穹人死伤惨重,顿时慌乱逃离,溃不成军。
趁着这时,规君带领装备最精良的士兵,冲出窄道,追杀穹人。规军穿越西道中段最狭长的山道,来到一处开阔的山谷地。规君命令士兵止步,等待姒昊和鬲岳的军队抵达。
三军很快聚集,规君陈兵,似乎没有继续进攻的意思,他在等待。
在西道漫长的封锁时光里,规兵也曾突破窄道,抵达宽阔的山谷地。那时胜利似乎就在眼前,但却攻不破穹人扎营的山门。山门的地势适合弓兵防守,弓兵在高地弓射,规兵在地上只能挨箭,打也打不着。
规君等待昆戎从穹人背后的袭击,这场袭击,会发生在山门外头。那里地势平坦,能跑战车,适合扰乱敌军。昆戎的盾甲精良,不惧弓箭,会是很好的助力。
军队在山谷地驻扎,等候昆戎对穹人的袭击,也等候天黑。
天黑后,探子来报,从山顶可见山门有火光,昆戎进攻了。规君一声令下,命令大军进攻,夺取山门。
这夜的战斗相当激烈,穹人前后遭夹击,断了援兵和补给,成为木栏中的野兽。规兵在规君的亲自带领下,异常勇猛,一再发起进攻。山门的地势让规兵相当吃亏,在这里和穹人胶着半夜。
姒昊见一时攻打不下,劝说规君带兵先退下。士兵在姒昊指挥下负薪,往山门处堆柴点燃,利用风势将烟雾刮向山门。烟雾浓烈,呛鼻,在大风的作用下,弥漫在山门。山门里的穹人兵力本就不支,到此时不再抵抗,选择撤退。
穹人退兵,只有小部分人顽固抵抗,在黑暗中放冷箭。规兵因胜利而气势高昂,英勇向前推进,不惧弓箭。
天将亮时,规兵经过了十数载的封锁,第一次走出山门,在残月下,欢声雀跃。
姒昊穿过昏暗的石道,来到广阔的平地,他望见天边的一轮残月,还有黯淡月光下幽深的树林。穹人像黑夜里的蝙蝠,纷纷逃往林丛,四周传来时近时远的厮杀声。
东方鱼肚白,太阳即将升起,姒昊的心静穆极了,甚至有丝莫名忧伤。他见规君和鬲岳聚在一起,正在谈笑,他见不少士兵在向自己靠拢,那是听他指挥的士兵。
冬日的太阳,爬得很慢,一点也不耀眼,这新的一天,就像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士兵将一匹白马牵给姒昊,姒昊骑上,抬头正见数辆马车朝他这边驶来,那是昆戎的马车。领头的那辆马车上,坐着昆吉金,另一辆则是昆乌戈,真是熟悉的脸庞。
看着他们,姒昊笑了。
马上的帝子,沐浴在阳光下,他身穿染血的皮甲,腰间的青铜剑泛着光。他头发有些凌乱,英俊的脸庞上,有道殷红的血痕。
作者有话要说:鬲岳:帝子为人如此正派,为何打仗这么不耿直。
昊总:打仗当然玩阴的,非不得已,绝不正面肛。
第97章 传信虞城
规君在昆湖大宴, 美酒由规方络绎不绝运出西道, 不论是戎兵是规兵, 人人开怀痛饮,庆祝胜利。规方美酒,昆戎烤羊, 吃得士卒满嘴油光,喜笑颜开。
昆吉金和规君是老相识,两人在十多年前, 就曾联手击退晋夷。那时昆吉金正是少年风发, 规君也还有一头油亮的黑发,正值壮年。两人再次相见, 一个鬓发已灰白,一个老迈, 时光荏苒,昔日的峥嵘仍未忘记。
两人以吉金你老了, 规君你不也老了开头,豪迈一笑,举爵畅饮。边喝酒, 边谈起当年两人如何配合, 一举击溃令河洛诸国胆寒的晋夷,使得晋夷不敢涉足戎地多年。
席上有姒昊,虞苏,昆极,鬲岳等人, 他们要么小声和邻座交谈,要么默声倾听。姒昊和虞苏坐在一起,他们专注于戎首和规君的讲述,那曾是一场为后人津津乐道的战争,而他们身边正坐着两位当事人。
“世人都以为晋夷只有弓射厉害,却不知晋朋入主帝邦后,得到帝向的精殳兵,自此也擅于车战。”规君谈及晋夷的优势,他以前交过手,很清楚。
战车不多见,能配置战车的殳兵自然也稀缺。殳柄近乎两人长度,殳首沉重,能在颠簸中执稳它,并且进行击打,需要长期的训练。
“晋夷的车没有戎车好,跑不快,殳兵再强,遇到我们戎人也没用。”昆吉金胆敢这么说,凭的是实力。他当年,就是用昆戎的战车击败晋夷的战车。
姒昊饮下爵中酒,说道:“晋夷能从帝邦夺权,称霸河洛,确实有它的本事。”他正视敌人的强大,战争有时能凭借运气获胜,更主要的是靠实力。
“说到本事,帝子也是有本事的人,这一仗,我算是见识到了。”规君是个老君主,打过无数仗,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把战争打得如此灵活,通变。将穹人当过崖的野兽般猎杀,还烟熏火烤,这些打法,很少见很有想法。
“全凭规兵勇猛,否则计谋再好,也无法施行。”姒昊端坐在席位上拱手,他这话不全是谦虚。昆吉金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烤羊排说:“帝子的本事是真不小,在羽山时,一人毁我六骑。”
听昆吉金提起这事,姒昊立即起身,向昆吉金致歉:“我当时急于逃命,还请戎首见谅。”可不只是让昆吉金损失六骑,还用长矛射伤昆钺。这次昆戎和规方联军,领兵的有昆极,却不见昆钺,怕是还在养病。
“是我儿子冒犯在先,帝子不要记恨。”
“谢戎首宽恕。”
昆吉金是个明事理的人,换是其他戎首,想求得对方谅解,姒昊怕是得自扎一矛“回报”了。
一直在一旁默默喝酒的昆极,听到提羽山的事,他抬头问姒昊:“想问帝子一事,帝子能召唤羽山龙,能驱使它作战吗?” 他这句话,让在座的规君和鬲岳都露出惊讶之色。
“还有这等事?!”羽山龙的传说,规君自然也知道,传闻里这条龙和姒昊有血亲。传说古帝时代有御龙者,能乘龙飞翔,巡视疆域。
昆戎那方原以为规君知道,不想他并不知晓,姒昊竟是没跟规君提过。帝子在羽山龙协助下,逃亡规方的事,可谓天下(除去规方)尽知了。
昆极将姒昊被骑兵追捕,逃亡羽山,羽山龙现身等事,讲述给规君听。听得规君愕然。鬲岳目瞪口呆,小声问在他身旁的姒昊:“真有此事?”
姒昊笑道:“是有此事,不过没那么传奇,骑兵队弄出的动静大,才将龙惊醒。”众人听姒昊这么说,都半信半疑,不过当事者已否认,他们不再讨论羽山龙的事。
几杯酒下腹,大家多少有些醉意,借着酒意,规君和昆吉金商议日后守卫西道的事。昆吉金相当豪爽,允下:他派戎兵守西道山门一侧,规兵守另一侧,必不让穹人再将西道侵占,妨碍双方的商队和信使的往来。
夜深,姒昊和虞苏一起出大帐,大帐里的酒宴还在进行。两人相伴,沿着昆湖畔漫步,不知不觉,走出营地。身后士卒饮酒的喧哗声远去,昆湖的夜晚展现出它静谧的一面,淡淡月光照在湖面,晚风拂面。春寒料峭,姒昊温声问:“冷吗?”虞苏刚饮过酒,身体发热,笑答:“很暖和。”姒昊去握虞苏的手,他掌心温暖,看来确实不冷。
两人在月下并肩行走,姒昊跟虞苏讲述这一次战斗的详细经过。攻打西道时,姒昊参战,虞苏被留在安全的后方,这让姒昊能安心战斗。攻下西道,捷报传到规西营地,虞苏才过来和姒昊汇合。
虞苏不是单独一人前来,身后浩荡一群人,他组织队伍给前线运送物资。今夜喝的美酒,士兵睡觉的帐篷,有一部分得益于虞苏的输送。打仗虞苏不行,但他展露了另一方面的才能。
听完战斗经过,虞苏触摸姒昊身上的皮甲,皮甲血迹斑斑,万幸他没有受伤。开战前,虞苏亲手为姒昊绑上的皮甲,为他佩剑,送他上战场。现在回想,当时自己的心因担虑而沉重,为不能跟随他去战场而内疚。
“苏,我不打没把握的仗,以后也是。”姒昊握住虞苏贴在他胸口的手,他在向他保证。虞苏点头,他知道这很难,往后姒昊将面临无数的战斗,但他愿意相信。
酒意在风中散去,虞苏感到寒冷,把手兜进袖口,姒昊察觉,将虞苏揽入怀。两人驻足,眺望湖对面的营地,夜色下的营地,驻扎着戎兵和规兵,连营一片,篝火燃烧,人影绰绰。这样的情景,已有十多年不曾在昆湖出现,是他们两人历经艰辛,抵达规方,促成了双方的联军。
虞苏在此时,没有感到自豪,他想起虞城,想起他的父母,他喃语:“阿昊,我们可以跟家人报平安了。”姒昊的手臂搂住虞苏腰,他沉重地点头,回道:“我想将传信的事托付昆乌戈。”
昆乌戈现今不再亲自带领商队出行,不过他仍有商队,领队是他侄子。这支商队,走的还是昆戎和缗地的路线,能将信息带到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