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云山依旧沉浸在“孺子不可教”的抑郁里,闷闷不乐:“这是两码事。你帮我家捉妖,我当然感谢你,但你这种为了捉妖怎么祸害自己都行的想法就是不对的,必须纠正。”
既灵理解不了谭云山的百转千回,在她看来,这就是一码事。不过无所谓,说服不了彼此就说服不了,反正他俩是协力捉妖,又不是同堂论道。
况且,谭云山话里话外的“替她着想”,她是感受得清清楚楚的,无论想法合与不合,对于善意,既灵总是心怀感激。
遥想……其实也不遥远,就几天前,他俩还掐得针尖对麦芒呢——既灵想起初遇时的种种,莞尔。谁能想到,现在,他们倒成了彼此唯一的陪伴。
看着又气又饿眯着眼趴桌上的谭云山,既灵悠悠道:“我下山两年半,这是第一次,捉妖的时候有了个伴儿。”
谭云山挣扎着抬起眼皮,轻哼:“感觉如何?”
既灵歪头想想,虽然这个伴儿外强中干、性子死慢、不分场合附庸风雅还总愿意想些有的没的,与她几乎无一处相合,但……
“还凑合。”既灵点点头,弯下眉眼。
意外的,谭云山挺喜欢这个答案,顿时浑身舒坦,连饿都好像没那么难捱了。
☆、第 9 章
整个下午,谭云山都瘫在既灵的房间内,确切地说,就是坐着椅子趴桌案上,除非必要,连一根手指头都不动。
既灵出出进进忙活到晚上,有时候出去的时间长些,有时候出去的时间短些,但每次回来都气喘吁吁。谭云山知道她在为夜里的诱捕做准备,奈何体力虚弱,实在不想张嘴问,反正他只要负责吊着一口气就行,一个诱饵,不需要了解太多。
不过有个问题一直在他心里盘桓,那就是妖已经上了一次当,知道这里有高人可以伤它,难道还会再过来一次自投罗网吗?
但这话太容易打击战斗的积极性,便忍住了没讲。
既灵只当谭云山眯了一个下午,不知道他这些心思,但却很默契地也想到了同样问题,所以一下午的出出进进里,她不止上街购置用具,园内布下陷阱,也连带着把谭府四周的街道人家都探查了个遍。
这一查,就发现蹊跷了。
雨已停了几日,虽然天没晴,日头没出来,但水已在往下退了,只是退得非常缓慢,所以最初的一天半日里看不太明显。但如今几日过去,谭府周围的几户人家都陆续见了地面,偶有积水,干涸也只是时日问题,至于远一些的槐城客栈那边,昨日便洪水尽退,可正常行路了。
然而是谭府,却不是这样。
首先,它的水退得就比旁处慢,及至昨日,花园里的水才退到露出几块零星地面,同周围地势相近的人家比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其次,昨日妖怪现身复又逃窜后,园内的水不退反升,而今又能行船了。
种种迹象都标明,那借水而行的妖怪已经锁定谭家,故而再不用搞水漫槐城那么大的动静了,只要谭家里有水,它便能来。
或者说,它已经潜伏在了谭家这片汪泽里,伺机而动。
既灵看向已经桌案那边已经迷迷糊糊又睡着的谭云山,觉得还是不要拿这些猜测来折磨他了。
夜幕降临,谭云山也悠悠转醒。
既灵坐在窗边,看着外面,不知在想些什么。谭云山想叫她,嗓子却干得发不出声音,幸而桌案上的“血盏”已撤,不知谁放上新的茶壶和茶杯,里面满满清水。
谭云山将茶杯取过来,先小心翼翼闻了一下,确定没什么怪味,又小心翼翼舔一下 ,确定是清水,才一饮而尽。
喝得太急,以至于喝完之后,才品出点……甜?
“醒了?”既灵听见声音,回过头来。
“嗯。”谭云山轻应了声,然后像为了验证似的,又倒一杯水,咕咚咚喝光,末了疑惑看向既灵。
既灵被他蒙头蒙脑的神情逗弯了嘴角,淡淡道:“加了点蜂蜜。”
谭云山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会影响精气吗?”说完就后悔了,连忙找补,“反正我已经喝了,你别想让我吐出来。”
既灵没想到他已如此进入状态,第一句竟然是关心“诱饵还纯不纯”,声音难得有一丝柔和:“一点点,没事的。”
谭云山放下心来,与此同时感觉力气也恢复了一点,不知是蜂蜜真有奇效,还是心理作用。
“我们什么时候行动?”趁着感觉还不错,谭云山主动询问,生怕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再等一刻钟,”既灵又转头看窗外的天,良久,道,“月亮就要升到最高了。”
一刻钟后,谭府中庭花园。
谭云山站在飞檐亭下的回廊上,有些犹豫道:“就算是个傻妖怪,明知道这里有埋伏还要再来,那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坐同一个地方当诱饵,是不是也太不尊重人家了?”
既灵深以为然:“所以这次我们不上亭。”
谭云山意外:“都来到这里了,不上亭去哪儿?”
既灵侧目眺望回廊栏杆之外。
谭云山顺着她的目光……
“别告诉我你要让我跳到池塘里!”
既灵重新看向他,想起了曾经对方讲过的那句动人的话:“不用非得说,你懂我。”
什么叫自己给自己挖坑,跳进池塘里的时候,谭云山就明白了。
“要泡多久……”刚下水已经冷得打颤,谭云山没信心能坚持太久。
既灵当然清楚他的身体情况,故而在回廊里预备齐了擦身的干燥手帕,还有几套厚衣物:“觉得受不了了就上来,缓一缓再继续,千万别硬撑。”
谭云山想说我已经硬撑了四天三夜了,但见既灵一脸真心关切,又把那调侃咽了回去。
既灵想到什么似的,又补充:“还有一点,不要……”
“不要漂过细麻绳。”谭云山已经能把既灵这句叮嘱背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