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云山毫无心理负担,从头到尾他就是个跟着跑的,这会儿也可以自如切换到妖兽阵营:“我要是它,眼看自己家要被人砸了,也巴不得赶紧把人送走。”
有了正路,三人再没遇险,一路下行到了山脚,一片村镇映入眼帘。
幽村到了。
山那头雪落地便化,山这边却已银装素裹。
天色依然大亮,满地积雪在明朗天幕下,反射着刺眼白光。
三人来到村口,脚踩在积雪上,发出一下下吱呀声。
幽村和冯不羁说的一样,与其说是村,更像是镇,站在村口,宽敞街道一眼看不见尽头,街道两边住家商户林立,一派繁荣景象——如果街上不是空荡得没有一个人的话。
没有人,也没有声,整个幽村寂静得像一个**。
三人走在空荡街道上,心里都直打鼓。
最后还是冯不羁先开口,但也不敢高声,仿佛声音大点都会惊出什么不该惊的东西似的:“这大白天的,人都跑哪去了……”
既灵沉吟片刻,问:“你们有没有觉得风很凉。”
冯不羁抬头看看天,虽看不清日头在哪里,但天光明媚,几乎让人睁不开眼,便也疑惑起来:“是有点怪,这么足的日头,晒在身上一点没觉出暖,反倒风阴冷阴冷的。”
谭云山心里有点毛毛的,总觉得哪里不对,正想开口,却先打了个哈欠,接着就是极度的倦意,他终于察觉到问题了:“你们有没有觉得我们已经赶了太久的路?”
既灵不解看他:“什么意思?”
谭云山道:“赶车小伙说就算不迷路脚程快,翻过山也要到半夜了,可我们迷路了,绕了那么多圈才翻过来下山,为什么天还亮着?”
既灵怔住。翻山的时候光顾着找路,根本没注意时辰,让谭云山这样一问,倒觉出毛骨悚然来。
梆——
远处忽然传来打更声。
乍起的更声在这空寂村落里有种强烈的诡异感。
既灵下意识去摸净妖铃,冯不羁也握紧桃木剑,谭云山屏住呼吸,祈祷千万别逼自己放血。
咔哒。
极近处传来声响。
三人齐齐侧头去看,就见身旁酒肆的门板竟被卸下来了,跑堂的和他们仨视线对了个正着,立刻热情招呼:“客官,要不要尝尝小店的独家蜜酿?”
跑堂话音刚落,酒肆旁边住家、店铺的门板也都陆续卸开了,整条街像忽然活过来一般,该开张开张,该吆喝吆喝。
既灵心中诧异,就听见冯不羁问:“你们幽村……都是快天黑了才开始做买卖?”
跑堂愣了下,随即苦笑:“客官别打趣了,这才刚天亮。再说,幽村都多长时间没有过天黑了。”
冯不羁没懂:“什么叫没有天黑?再说没有天黑,又何来天刚亮?”
跑堂上下打量他们一下,明白了:“客官们是外地人吧,这幽村已经三年没有过天黑了,不管什么时辰,一直亮如白昼。我说的天刚亮,是根据时辰来的,客官刚才听到打更声没,那就是我们的作息时辰,天可以不黑,我们总要睡觉啊。”
三人面面相觑,心中骇然。
说话间,街市上已慢慢热闹起来,幽村人倒习以为常的样子,脸上无半点异色。
三人进了酒肆,要了壶酒,自也和小二多打听一番。
但小二也说不出更多,只道三年前无缘无故就这样了,天一直不黑,也看不见日头在哪儿,但就是天光大亮。最初村民都很害怕,觉得天有异象,必为不详,可后来发现除了没有天黑,再无其他。
渐渐地,他们摸索出来,虽无天黑,但似乎白天黑夜仍在按时辰交替。村里用铜壶滴漏的方法算时间,发现每到白天的时辰,风就温暖和煦一些,每到夜晚的时辰,风也更冷跟潮。同样,四季亦正常交替,气候同原本无异,好像只有“黑夜”被拿走了,其他什么都没变。
“但要真适应起来也不容易。”说完经过的跑堂叹口气,“庄稼比以前长得慢也就算了,好歹还够吃,主要是人休息不好。我们年轻的还行,按照打更来作息,关起门来就睡呗,但上了年纪的就不行,白天里睡几个时辰也不如晚上睡一个时辰来得香,你和他说是晚上,他也转不过来那个弯。我爹……就是那阵子精神头一下子没了,本来身体可硬朗呢,说走就走了……”
跑堂说到后面,语带哽咽,赶忙找个由头下去了。
三人心里凝重,良久沉默后,冯不羁问既灵:“你觉得是崇狱吗?”
“不知道。”既灵摇头,想说再往村子更里面走走,结果瞧见哈欠连连的谭云山,方才意识到他们已经一夜没睡了。所谓翻过山天还没黑,不过是挨着幽村的这半边山和幽村一样,都成了没夜晚的地方,算算时间,他们迷路的时候,怕已经是夜深了。思及此,她改了口,“先找个地方住下歇歇吧,三年白昼,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冯不羁点头。
谭云山颠颠给她倒了一杯酒。
既灵不喝酒,但被他谄媚的模样弄得嘴角上扬。
三人在酒肆稍事歇息后,便离开寻找投宿的地方,可走遍了幽村,竟没发现一间客栈,一打听才知道,这三年因村内异像,来往客商骤减,客栈经营不下去,就改了酒肆饭馆一类,至少外人不来,还能做村里人生意。
没有客栈,只能借宿,三人选来选去,选中一户最气派的大宅,想着宅院大,房间便多,不至于让主人家为难。
离远时只觉得是大宅,离近才看清气派,丝毫不逊于谭府。然槐城属大城,谭府那样的宅院在槐城数一数二不假,却也并不突兀,可在这一方幽村,这样的大宅那就是太过于醒目了,甚至同周围略有些格格不入。
既灵叩门,按照谭云山和冯不羁的说法,女儿家去叫门,比较不容易让人提防。
既灵总觉得这话说得仿佛他仨不怀好意似的。
前来应门的是个身强力壮的家丁,但态度很友善,一听说他仨是法师,想投宿于此,立刻通禀。
很快,家丁返回,带他们仨进入正堂,并在路上告诉他们这里是黑府,家中只有一位老爷与三位夫人,老爷名叫黑峤,做布料生意,商铺遍布墨州,是这幽村首富。
家丁言语间带着自豪,三人还以为他在府中服侍多年,结果一问,才一年。显然这黑老爷待下人不错,才会让人在背后仍不忘讲他的好。
说话间三人已入正堂,就见一个极壮硕的四十多岁男子端坐于主位,看身量和冯不羁差不多,但又比冯不羁稍胖些,故而看着更壮。下人一句“老爷”,道明身份,正是黑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