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隔壁,兴许是近来搬入芙蓉镇暂住,想做些生意的。可既然是做生意,为什么去上赶着摊上一桩命案?
这种案子在芙蓉镇能捅破了天去,霍蘩祁这几日偶尔出门,也听说府衙门口无端停放了一具尸体,谁都赶不走,侯县令从外地赶回来,对那帮强硬的护卫也没辙,加之仵作不肯验尸被打了好几十大板子,要不是位高权贵,倒真干不出这事儿。
何况命案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侯县令迫于无奈只得升堂亲审。
这尸首烂得发出了恶臭,仵作托着一副险些被打残的躯体,狗爬似的回来验尸,自打嘴巴似的,一边哭一边验完了,最后将消息报给阿三,“脖子上有勒痕,胸口有刀伤,但刀伤才是致命伤,勒痕是人死之后用布匹缠上去拉扯出来的。”
消息传回步微行耳中,他神色自若地放下了茶盏。
与他所料分毫不差。
人是先被匕首刺死了,又被人用布帛在脖子上造出勒死的假象。
仵作验完之后,当即有人困惑地问道:“这不是不久前才失踪的赵六子么!”
芙蓉镇小,倒还真有不少认识赵六子的人,一听这么说,有熟识的人立马辨认出来,“倒真像,死了多少天了,脸发紫,又被水泡坏了,差点没认出来,这不就是赵六么!”
“对对对,是他!”
一群人七嘴八舌聚在府衙门口,指手画脚地争论,赵六失踪这么多天,赵家没个消息,他们还真以为赵六出门做生意去了,他那个美娇娘媳妇儿少不得又得遭人窥伺记着了。
“顾坤。”
白衣少年风雅微笑,折扇在手中展开一幅浓墨山水,顾坤佝偻着腰从人群后头挤过来,凝神听着,“犯事儿的人家中倒有几桩闲事传了出来。”
顾坤傻了眼,“公子,老夫人特意交代过,这些事不让您掺和的。”
“我不会参与,可你没看到,已经有人想做主了么。”少年斗笠下的唇微微漾起,“不知道他想不想得到,这有可能是情杀。”
顾坤愣住,“公子您说的是谁?”
少年低垂眼眸,直至与顾坤走出人群,才低低回了几个字:“当朝太子。”
“这……”顾坤吓了一跳。
但这一惊一乍之后,顾坤还是捧场地问:“您怎么知道?”
顾翊均淡淡道:“银陵离此地不远,两月前,太子在朝堂之上公然与陛下翻脸,随后出走,一月前,湟中有信,太子身边的亲信亮出了身份,惩治了一帮贪官污吏,刑罚手法,也像极了太子手笔,据他的路线,这一站正好是芙蓉镇。想必没来两日发觉了一桩案子要查罢,他倒是很喜欢这些东西。”
顾翊均自幼也对刑侦一事有兴致,他知道步微行并不热衷于破案,而是对韩非之道痴迷若狂,不过这并不妨碍顾翊均将之引为知己,可惜他母亲却不怎么通达,将他这份心思和爱好一股脑扼杀在了萌芽时候。
顾坤舔了舔嘴唇,讷讷道:“公子,小的已经让人将丝绸布匹都采买妥当了,您……要不咱们先回秀宛?芙蓉镇咱们下回再来。”
在顾老夫人眼中,这位风头鼎盛的太子殿下绝对是带坏他们公子的一颗毒瘤!
要是让顾老夫人知晓了,自家公子在芙蓉镇与太子有了什么交集,不说公子得到什么处罚,顾坤自个儿那几十板子是讨不了饶的。
顾翊均的折扇打在顾坤肩头,笑言:“坤叔不必紧张,我没说要见太子。”
顾坤一颗心方放下来,只听他们公子微带促狭的声音:“最多明日开堂时做个观众。”
“这……”
顾坤两眼一瞪,他们公子已经飘然走远了。
有人认出来死者是赵六,侯县令后头便收到了一包袱银两,师爷贪婪得两眼冒狼光,只道:“爷,要是您把这事糊弄过去,事成之后,他还有重谢。”
侯县令的官帽被回来的一场疾风吹歪了,看着满桌如雪的银锭子,心里头也有贪恋作祟,但一转眼,他便又愁眉不展道:“可惜这事似乎有一股势力在撑腰,这个人将尸体摆在门口好几天了也不见人轰得走,想必来者不善……”
“没有钱使不动的磨,大人,您要这么想,那个人也未必不能用银子摆平啊。”师爷见钱眼开,更是一鼓作气地扇阴风,“大人,这芙蓉镇十来年没出过命案,怎么单您上任没多久,出了这么大的乱子,问谁交代?您看这……”
侯县令一惊,悚然变色。
于是傍晚时分,步微行的休憩小檀木几上,被人恭恭敬敬地摆了一堆碎银,也是称:放他一马,必有重谢。
言诤在一旁嬉笑道:“殿下,他们当咱们什么人呢,区区五十两就想收买您。”
确实是有点滑稽,阿二阿三收到银子时也是一脸困惑,和忍不住的嘲笑。
步微行的竹简落在银锭子上,目光冰冷,“很好,回他一句,我知道了。”
“嗯?”这是什么意思,步微行真答应了?言诤错愕了一瞬。
步微行不可置否,许久后,薄唇微抿,“银子照拿,案照审。”
阿大阿二虎躯一震。
我的亲娘,殿下你变了。
第9章 示好
侯县令还打心底里以为向阳巷那尊大佛答应了这事,用五十两银子摆平了,升堂时特别理直气壮,一路高枕无忧状。
杨氏见白氏与霍蘩祁一道去了人家家中吃茶,虽不怀疑她们母女与人家有什么私情,但总觉得不对,因而着莺儿随霍茵在上府衙看看发生了何事。
霍蘩祁被言诤叫上,一路另乘一车,到了府衙才见到步微行,他正襟危然,气势如峥嵘遒健的绝壁青松,霍蘩祁低着头,直至被唤到名字,才敛衽行礼,“大人,小女在。”
侯县令挥了挥手,让人将尸首抬上来。
尸首被绸布盖着,只露出一张爬满尸斑的脸,已经有了朽坏的症状,仵作等人不愿搭理这桩案子,自然不肯下手处理尸体,由着它这么腐烂坏下去了。
绸布一揭,满堂都飘着一股恶臭味。
霍茵还以为霍蘩祁勾搭上了银陵来的富贵公子,谁知竟惹上了一桩命案,若她一个人牵连在内当然是意外之喜,但霍茵担忧她迟早将自家拉下水,因而脸色不大好看。
顾翊均戴着一顶垂着皂纱的帷帽,笑容不羁地倚门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