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可能,我亲眼所见,我亲眼所见……”
杨氏满嘴里念着,神神叨叨地,手扒着身后的石砖,蹬着两条腿不住地往后退。
她越往后,霍蘩祁越听不清她在念什么,好奇地,面露微笑和惊讶地往她走去。杨氏大约是见了鬼了,霍蘩祁索性摇了摇头,那散落的长发掩着苍白的面容,白裳飘卷,清妩的眉妆衬得脸颊分外妖艳。
杨氏怕得后退,霍蘩祁却越来越近,她惊慌失措地抓住一块石头往霍蘩祁砸去:“不要过来!你已经死了!你已经死了!”
霍蘩祁被砸得脑袋一懵,但她不敢大叫,怕杨氏发觉不对,趁着她张皇地低头去找石子,霍蘩祁闪身躲到了树后,沿着小径窜出几步,跟着便彻底钻入了樱桃树尽头,那尽头有一棵最大的桑树,前门后门被堵死了,未免杨氏追来,她三下五除二爬上了树。
杨氏捡起石头,抬头一瞅,只见那白影跑得飞快,一转眼消失在了回廊尽处。
她惊骇不已,但与生俱来的多疑和敏感,让她不由得不怀疑,人说鬼走路脚不沾地,不会像她还留下了一串脚印。杨氏惊骇地回去要取了灯笼再去,有了光更能壮胆,鬼是怕光的。
却说霍蘩祁麻溜地窜上了树,正是骑虎难下,要从树杈上跳到外边,难免不会被摔伤,要是杨氏追出来……
她幼年时学过爬树,当时几个男娃笑她爬上去了下不来,鼓掌大笑,编歌谣嘲讽她,被谁家的阿娘一唤,便登时作鸟兽散,只留她一个人在树上。
她怕极了,想找人来救,可是嗓子都喊哑了,也没有人来伸出他的援手。
那会儿她就知道,除了病弱的娘,没有人真把自己当一回事。她便死了心,从树上一跃而下,摔断了腿骨头,伤筋动骨一百日,疼得她长了教训,再没爬过树。
时间紧迫,霍蘩祁不敢耽搁,闭上了眼睛。这棵树比小时候那棵矮不少,最多腿疼几天,她现在发觉了杨氏的大秘密,不能让她知道自己是个“活人”。
她提起一口气,默念一声:保佑。
纵身跃下。
意料之中的熟悉的摔痛感没有来,霍蘩祁落入了一双臂弯里。
轻巧地一个旋转,她稳稳地被他拥入了怀里。
她心慌意乱,又无比镇定,猛地睁开眼睛,起风的长夜里,男人的双眸黑如点漆,是他,是他接住了自己。
那一瞬,她从小幻想的父兄的怀抱,从小求而不得的残缺和遗憾,再也不复存在了。
“阿行!”
她捂住嘴巴,惊喜地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他脸色微凉,“孤一直在。”
若不是见这树晃得太厉害,他不会走到这边来。他明明暗中跟来了,却不能现身,幸得猜到她不会走大门,便等在此处一带徘徊。
话没有多说,只听后门那传来“吱呀”一声,门开了。
杨氏提着一只灯笼,鬼鬼祟祟、探头探脑地往这里来。
霍蘩祁一惊,“逃不掉了!”
杨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步微行微微蹙眉,耳梢一动,霍蘩祁急得要逃走,步微行摁住了的手腕,霍蘩祁一怔,不懂这时候唱什么反调,便被男人一把摁在了墙上。
他的肩胛骨撞在她的脑袋上,疼得霍蘩祁“哇”地低低抽了一声。
步微行握住她的手,用身子严实地盖住了她。
冰凉的墙面贴着脊背,身前是透着一丝灼热的胸口,霍蘩祁被他护在方寸之间,仅有的心慌意乱,酝酿成意乱情迷。
渐渐地,脸颊闷得通红,燥热而羞赧。
男人抿着薄唇,一言不发。
杨氏拎着灯笼,缓缓悠悠地从他们身后经过,却探头探脑地往南边绕过去了。
她的身影消失了,步微行才松开了她。
她一身白,在夜里太刺目,他常年一袭缁衣,却是绝佳的隐蔽色,杨氏眼神儿又不大好,竟完全没有察觉,轻巧地便避过了一劫。
霍蘩祁长长地呼出几口气,“幸好幸好。”
步微行拽住她的手,拉她进了巷子口。
一面走,他沉声道:“为什么偷摸着进门,不让杨氏察觉?”
说到这儿,霍蘩祁才奇怪,“她见了我,像见了鬼一样,说什么我已经死了,还拿石头砸我……”
男人要转身回去,霍蘩祁拽住他的手,“干什么去?”
“拿石头砸死她。”
霍蘩祁“噗”一声,“今日先算了,反正只是一颗小石头,没怎么样,我看她要搬大的,就先溜了。”
说罢,见男人抿着薄唇,怒火未消,霍蘩祁笑眯眯地抱住他的胳膊,“你说,她的反应是不是很有意思?”
步微行冷笑,“意思是,她便是那个雇佣山贼将你浸猪笼的幕后主使。”
这个霍蘩祁倒是不知道,微微一怔,“什么?”
“她们母女狼狈为奸,一个害了你母亲,一个又要来害你性命,孤要说得更明白,你才听得懂么?再要胡闹,孤收回那些话,立即出面杀了她们。”
霍蘩祁哽住了。
她讨好地摇了摇男人的手指,“别生气别生气,我不胡闹了,真的真的,你让我自己再玩一会儿好不好?”
步微行不同意。
她拉长了脸,“那我保证,下一步做什么都告诉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