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含章不好意思说她和钟尔岚在芙蓉社中交情一向泛泛,且看着钟尔岚那淡然的模样,也没有和她套近乎的意思。
四房的叔婶态度就正常了,接了茶后意思意思递出一个荷包,下面便是各房的子女了。
说来也奇怪,嫡出的三房在子嗣上都不比四房来得枝繁叶茂,均是一子一女,其中大房和二房都还是庶女。
温含章今日才知道钟涵竟然还有一个庶妹,叫做钟凉笙,单凭名字就能看出这位庶妹的不得宠。
凉笙,凄凉的笙乐,这名字取的真是意蕴忧伤,也十分恰如其实——父亲嫡母双亡,连钟涵在府中都被世子如此针对,更别说只是一介区区庶女。
温含章看着她衣裳上的针线便能看出钟凉笙过得十分窘迫。钟凉笙有些不好意思地遮住了补丁,温含章对着她笑了笑,风水轮流转,终于轮到她出血了。
温含章在之前便打算好了,男的统一送玉佩,女的若是那等看起来雅致非常的,就送一对手镯,若是看起来像是手中拮据的,便和闵氏一样送银票。
三房的嫡子钟淞和四房的钟涯、钟清、钟源都得了一块玉佩,只钟淞的是一块好意头的赤金点翠麒麟玉佩,其他人都是植物瓜果。三房嫡女钟尔岚得了一对羊脂白玉衔碧手镯,四房的庶女钟楚陌得的是一对赤金云纹饰手镯,她一拿出来看见是金的便黑了脸,只觉得这位新嫂子太看人下菜碟了。
她略带着恶意地问:“二堂嫂,我和夏姐儿一向交好,不知道夏姐儿最近去哪里了,我想约她出门都找不到人。”
温含章微笑:“夏姐儿在乡下的庄子里为我娘祈福,陌妹妹若是没事,不如也到乡下陪她几日?想来四叔四婶不会介意。”一句话便顶了回去。
钟楚陌还要再说,一直话不多的四叔钟昆看了她一眼,钟楚陌便将话咽了下去,表情十分憋闷。
温含章:呵呵。
令人高兴的是,宁远侯府目前还没有下一代,万嬷嬷的解说到这里为止便结束了,温含章笑眯眯地递过去一个绣着荷花鳜鱼的荷包,万嬷嬷看了她一眼,突然露出点笑容,收下了。
钟涵从头至尾都跟在温含章身边,看着她的行事做派,举止从容,端方知礼,既不会软绵绵叫人欺负,也不会矜持地不懂与人寒暄,突然想起梦中状元郎唐鹤龄曾经感叹过,说卫绍年少得志,难得的是娶妻甚贤,对他人际往来多有帮助。
卫绍最后能得如此高位,想来和温含章早期全心全意的辅助关联甚大。
第23章 一击即中
温含章这一趟夫家认亲之旅, 虽半途出现了一点小事故,但总体而言十分顺利, 侯府中除了世子钟泽和四房庶女钟楚陌外,其他人甭论肚里有多少弯弯绕绕,面上功夫还是过关的。
这就够了,按照钟涵对这些亲戚的冷淡, 温含章也没指望着能和夫家亲戚和乐融融一派和睦,逢年过节吃喝宴饮,日常应酬走礼,能把名字对上号, 大面上过得去就得了。往大了说, 虽说亲戚间好来好去才是道理, 但钟涵走的是文官之路, 宁远侯府是武勋世家, 在前程上对钟涵的帮扶照应也有限。
不是温含章势力, 若是钟涵自己立不住, 以他在侯府的尴尬位置, 少有人愿意与他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与他太近,容易得罪宁远侯府未来的当家人钟泽。
这种事是人类趋利避害的天性, 温含章无论在亲戚关系上使多少劲都是无法弥补的, 既然如此, 也毋需白费力。
所有长辈中, 温含章认为需要认真对待的只有一个人, 老太太。
想起老太太, 温含章叫春暖将之前整理的亲戚单子添上一笔,将万嬷嬷加了上去。
钟涵自从回来后一直默默不语,看着有些心气不顺,温含章就没去招惹他,只是默默理着自己的思绪。不料钟涵此时却突然出声:“万氏不过一个老太太身边的婆子,何须如此慎重?”
温含章见钟涵终于不当闷葫芦了,心里松了一口气,笑着道:“你这是要考验我的眼力吗?”一般认亲仪式上,为了表示尊重总会有个主子出来充当解说,但万嬷嬷当仁不让就扮演了这个角色,满室无人侧目,事后温含章试探着递了个荷包过去,她也没有犹豫就收下了,可见她对自己的定位不是一般的奴仆下人。
钟涵深邃的眼眸突然掠过几丝泄气,他抓着温含章的手轻轻摇了摇,轻声咕隆着:“就你聪明。”
温含章好奇问道:“万嬷嬷究竟是什么身份啊?”
钟涵眼角一掠过春暖,春暖颇为知趣地下去了。
没了下人在一旁,钟涵才放肆地靠了过去,将温含章的手掌捂在自己脸上,玩笑道:“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指望着温含章不好意思?才不会!
两人唇齿分离后,鲜红的口脂晕染在钟涵两片唇瓣上,衬着他艳丽发红的面色,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被登徒子轻薄的大姑娘。钟涵拧了拧温含章的脸颊,叹气道:“你还真是什么都敢做。”
温含章嘴唇弯如新月,眉飞色舞:“不是你叫我干的吗?”
钟涵被她得意洋洋的模样看得十分心痒,柔声将万嬷嬷的干系解释了一遍。老太太之前不过是富绅之女,万嬷嬷是老太太早年的结拜妹妹,因为嫁人后被夫家嫌弃生不出男孩被赶了出来,老太太看不过眼,便将她和女儿接到府里,认了她的女儿做义女,是万嬷嬷觉着自在府中白吃白喝的不好,才帮着管些万寿堂中的事情。
温含章靠在钟涵的胸前,问:“万嬷嬷的女儿现在嫁出去了吧?”
钟涵摇头:“关姑姑在府中自梳了。”这位关姑姑听闻以前曾经爱慕过他父亲,只是后来父亲娶妻纳妾也不曾考虑过将她迎进内宅,关姑姑才灰了心。
温含章瞧着钟涵的面色,对这位关姑姑似乎没那么冷淡,便记了下来。
钟涵突然将她紧紧搂住,长叹了一口气:“我家里的事情太复杂,累着你了。”钟涵娶温含章,一开始只是凭着一番热血,想让自己不再错过这个好姑娘,可是今日在堂中看着她诸般应对,却突然醒悟,若他对着那些狼心狗肺的人都是颓然无力,温含章只是一个小女子,怎么能扛得过那些风雨和难堪。
想了一想,终于下定决心:“我们先装个样子,过个几日就搬出去,到时候你就不用对着那些讨厌的人了。”
温含章心中有些感动,她自然知道钟涵对爵位还有幻想,钟泽今日的话虽然难听,但也让温含章看清楚了钟涵从小在府中的艰难日子。只看他这么多年宁愿和长辈亲戚轮番拧着来都要牢牢守在府中便知住在这里对他的意义所在——若辟府而居,他对宁远侯府而言,便真的只是客人了。
温含章摸着他的脸颊,拿起一条棉手帕为他擦拭着唇上的口脂,放柔了声音道:“还没到这种程度,都是隔了房的亲戚,能对我们指手画脚的程度有限,我们关上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便好了。”
钟涵却已经有了决定,他也不费力气和温含章争执,只是翘着嘴角道:“你还是有什么想知道的,赶紧问我,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了,你待会又要对着他们了。”按照规矩,新婚夫妇是要和亲戚们一起吃一顿饭的,早上离开万寿堂前,老太太已经通知了众人。钟涵心中十分烦腻。
温含章却摇摇头:“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
钟涵话中有些怪异:“你不问我和世子的纠葛,不问我为何对着一众长辈都是冷冷淡淡的?”
温含章想了想,道:“对别人这样没关系,以后对老太太可要好点。”
老太太人前对着钟涵一幅冷若冰霜的模样,但私底下对他真的挺好的。
刚才认亲时送的那对玉镯,温含章曾经在张氏的珍藏中见过,是刚开朝时太祖皇帝赐给众位有功之臣作为传家之用的珍稀宝物,从太祖皇帝当初起事的山头开出来一大块上好的蓝田玉料,雕成了一对威武霸气的麒麟摆件,听说一直摆在御书房中,剩下的边角料又出了六对精美的玉镯。
一对珍藏宫中,另外五对赏给了当时的温国公、朱国公、闵国公、袁国公和钟国公,便是今日的永平伯府、延平侯府、闵国公府、袁国公府和宁远侯府。玉料难得还在其次,重要的是上面刻着“开国福玉”四个大字,向世人展示着当时五大家族的体面煊赫。
老太太竟然就这么送给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