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对着彩月和清皓,钟涵轻描淡写道:“你们两个是这院子里唯二没有身契的,先前因为没有当家主母,我想让你们帮我看着点,现下我既已成亲,你们明日就收拾一下,回奶娘身边承欢吧。”
清皓心中一惊,脱口而出:“二少爷,我这一日都跟着你在翰林院里,可什么都没干啊!”他这才是池鱼之灾,冤枉得很。
彩月眼眶里噙着泪珠,突然朝着他磕了个头:“是不是只要有身契,我便能留在这里?我愿意签身契,我不走!我还要帮您看着书房,我不能让人害了您!”
清皓一挥手就扇了她一巴掌,小声喝道:“笨蛋!”对着钟涵道:“让彩月回去,我会让娘约束着她一点,二少爷您可千万别赶我走,否则我过不了大哥和二哥那一关。”
清皓一家子都是钟涵母亲的陪嫁,尤其是清皓的亲娘,是先太太的贴身大丫鬟。可惜当年钟涵爹娘身死之后,人心思变,院里的家生子中居然出现了想要暗害二少爷的恶毒下人,当年老太太便做主将这院子里一干人等全都遣散,又调来了她院子里的人帮忙管着,直到前几年钟涵才找回了他们一家子,将他们安置了下来。
清皓和二少爷的感情一向不错,绝不愿意为着个蠢妹妹就离开了钟涵身边。
彩月还不死心,她捂着脸瞪着清皓,后又直直盯着钟涵,面色沉郁:“我什么都没干过,若是您这样就要将我遣走,我绝对不服!”
钟涵笑了一下,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他指了一下叶管事:“彩月到底都跟你们说了什么?”他本不愿意在众人面前让她没脸,彩月却非要纠缠不清。
叶管事吞吞吐吐的,到底道:“彩月姑娘让我们先看一下二少奶奶的性情,再决定靠不靠上去。”事实上先看后做并没有错,只是他没想着二少奶奶一来就和世安院的人杆上了,火力还那么猛,能把一向被二少爷视为仇人的侯爷也给劝动了。
叶管事如今真是后悔莫及,二少奶奶精明能干就算了,她还将二少爷的心紧紧攥在手里,不过刚受到丁点欺负就把二少爷激得坐不住了。
叶管事看着跪在地上的彩月,突然有些怀疑起她的的话来,二少爷是真的有心纳她为妾吗?
温含章这边的下人互相使着眼色,看着彩月的眼神都有些了然,十分不屑。
钟涵冷笑道:“你确实什么都没有做,你只是让大家什么都不做罢了。”他不愿意跟彩月继续纠缠,转身对着清皓道:“若是以后二少奶奶愿意让你进内宅,你再进来。以后你便跟在你两个哥哥身后历练着些。”
“至于彩月,”钟涵缓了一声,终究看在之前的情分上,道,“二少奶奶身边也有懂药理的丫鬟,你年纪也到了,是时候出去备嫁,我会让少奶奶给你备一幅嫁妆,奶娘年事已高,你多陪着她一些。”
彩月的确十分忠心,可她有了不该有的心思,他就不能让她在后宅中碍温含章的眼。这一回她仗着与他多年的情分,串联着两位管事作壁上观,确实没有下手为难温含章,可他若是将她留了下来,她看着他们夫妻恩爱,天长日久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有了坏心眼,到时候温含章看在他的面上,又有她三个哥哥都帮他在外管理产业,处理也不是,不处理也不是,他绝不愿意让温含章陷入这种窘境。
自他下手破坏了她的姻缘开始,他就下了决心,要还给她一辈子全然无瑕的花好月圆。卫绍能给她的,他能给的更多。
钟涵训完了话就让人依次出去,彩月的膝盖就跟黏在地上一样,清皓最后竟是把她扛出去的,彩月对着清皓拍打不停,钟涵双目微阖,也不管,直至屋子里只剩下他独自一人,他才走到了里间。
将刚才翻看了一半的财物清单拿了出来,另有十二张画着首饰的宣纸,对照着竟然全都找了出来。
娘的首饰一件没少。
祖母帮他保管得好好的。
漆黑的书房中,钟涵的情绪就像这夜色一般深沉幽黑,说不出什么滋味。
想着梦里他害怕打草惊蛇一直不敢在明面上寻这十二幅美人图,钟涵心中无不自嘲,有时候就是这样,你越在乎的东西,就越容易离你越远。
梦里,他一直没有成亲,老太太身死后他因为在外为官不能及时回来,娘的嫁妆一度落到了宁氏手上。宁氏看着精明却是个糊涂虫,钟泽拿着他娘的嫁妆去讨好小妾,被钟晏一样认出了那支金簪和美人图中一模一样,随后这十二根簪子就跟他现在眼前的一般,都被找了出来,里面竟然藏着一张前朝绘制的金银矿图。
钟晏从地下开出了这笔财富,帮助三皇子谋反登基,又知道他一直在暗中找寻先父遗物才想要杀人灭口。第一次被追杀时他十分错愕,多年来他和钟晏都是相安无事,没想到钟晏却突然出了杀招要害他性命。
偏偏他对其中缘由一无所知,直到两任皇帝登基后,他临死前才在钟晏手下知道了这个秘密。钟晏为什么非要杀他,因为他在三皇子登基前献出了一部分当做自己的政治投资,但对着废帝却隐藏了绝大部分矿产的情况,财帛动人心,他要留着这笔泼天的财富给自己的子孙后代,他怕他大哥在其他什么地方也给钟涵留了线索,所以他不得不死。
祖母以后如果知道,正是她帮他保管的这些嫁妆,将她深爱的二子推入深渊,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
钟涵需要这笔财富帮他复仇。温含章刚才问的,他早便知道。他只是不愿意将这么赤裸裸的权势交换摆在温含章面前。
永平侯和二叔早有交情,永平伯府不受皇上信任,需要靠着二叔在皇上面前挣脸面。二叔不安好心,愿意插这一脚不过是看中了永平伯手上的军权。
温含章是先永平侯掌中爱女,阖府中只有嫡出的三房之子有资格与她配婚,世子夫人不能因娘家的利益纠葛对侯府心存不满,钟泽便被排除在外;三房的钟淞有父母为他筹谋,若是让钟淞得了温含章,三房必会借着永平伯府发展在军中的势力。将温含章许配给他,他无父无母,孑然一身,从小走的便是科举之路,永平伯还不是只能与二叔进行交易?
温含章确实十分聪明,从世安院下人对她的防备中便能猜出这桩婚事的不简单。
钟涵想着上辈子温含章的殚精竭虑,为了让卫绍能更进一步,她大雪天的陪在三皇子妃身边跟人应酬结交,也正是那一回,她又救了他第二次。
他没想过那片山林中居然会有三皇子的别院,也从没想过会在那样大雪纷飞的天气在户外遇到温含章。鹅毛大雪,满地冰霜一片晶莹,她却突然而至,给了他一件皮袄和一些金疮药,让他冷到骨子里的心突然火热起来。
一年之间救了他第二次,温含章许也觉得那是孽缘,脸上的表情十分不可思议。
只要是有缘,便足够了。
钟涵从案上拿起一根温含章端午为他编的百索子,想着温含章此时好梦正眠,心中暖意融融。
第33章 请安与分家
温含章一觉醒来, 觉得简直就像拉练了军训拉练了十公里一般酸爽。她有些感叹,真是平时太少锻炼了, 身上都是软绵绵无甚力气, 一做重活便受不住。这要是换在从前,她一个人就能把一编织袋的衣服扛上六楼。
温含章正在被窝里哼哼, 锦绣团丝绣龙凤大红纱被下却徒然伸出一只爪子精准地握住她酸软的小腿,把温含章吓了一跳。
钟涵半睡半醒地将她的脑袋捂到胸前, 一只手揉捏着她手臂上的软肉。温含章一个劲儿抽着冷气, 最后实在太疼了,一把推开了他的好意,小声道:“不要了!”
与此同时,在外头守夜先前一直不敢出声的苏嬷嬷看着时辰差不多, 不得不唤了一声:“奶奶, 要起了么?”
温含章脸上有些红, 钟涵却不舍地回味着刚才手上的触感,柔嫩滑润, 让他都有些魂不守舍起来。他可惜看着外头的晨光, 悄声对温含章道:“晚上我早点回来。”
温含章咳了一声:“你昨日不是还说有事么?”昨夜坠入梦乡前,钟涵还歉意地说他下面许是会忙起来, 让她自己找点事情干,不要一直闷在府里头, 若是喜欢的话可以先去看看宅子, 他们可以先挑一处随便住着, 后头再寻摸更合意的地方。
屋里放着冰山, 两人紧紧抱在一起竟然也不觉着热,说说笑笑的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后来温含章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周公去了。
也是。钟涵皱着眉头叹了一声,换了个话题:“彩月和清皓我把他们挪到外头去了,你手下不是有一个懂些药理的丫鬟吗,让她经常到处转转,厨房、书房、咱们的寝室、杯盏用具,每日都检查一遍。”
温含章应了一声,打算把冬藏直接派到钟涵的书房守着了。冬藏是她几个丫鬟里头最沉默寡言的一位,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唯一的兴趣便是研究药材脉理,正因如此,温含章也很少使唤她。
两人梳洗过后,温含章总觉得今日的天空别样蓝,所有人嘴上都像抹了蜜一样,早膳还没用完,正义堂的两位管事就都凑了上来,说已经将她带来的下人全部安排到位,之前被府中怠慢的份例也都送过来了,就连钟涵的另一个贴身小厮清明对着她也是十分热络。
直到秋思拽着春暖在她面前汇报昨晚的事情,温含章才知道钟涵为她做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