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不住道:“大哥,咱们伯府清清白白,这种事沾上了就是附骨之疽,有一就有二。那些人只不过把我们伯府当成牌桌上的筹码,若是我们惹怒了皇上,他们也不会伸手拉我们一把。”
温子贤笑:“妹妹想得太严重了,只不过是让贵太妃说句话罢了。皇上是贵太妃养大的,即使言辞不当,他也会包涵着些。”温子贤想来想去,这样子是最稳妥的。宁远候不过是要他一个态度,贵太妃是伯府的长辈,也足够代表他的倾向了。
温含章却摇了摇头:“我不会去劝贵太妃。贵太妃在宫中颐养天年,靠的便是皇上对她的这点情谊。历来私藏兵械是君王大忌,贵太妃要是牵扯其中必会招惹皇上的猜疑。大哥,贵太妃年纪那么大,我们这些当小辈的有事情便自己解决吧。”
温子贤不满:“你这话的意思,是我要害贵太妃?”若不是温贵太妃自小就最疼温含章,这件事他就让万氏去办了。
此时温含章身处华阳院的外书房中,堂屋中只有他们兄妹二人,气氛寂静地像深藏着旋涡的深湖。
温含章音调平静:“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明白的是,这件事目前还没有尘埃落定,虽说那死去的举子和三皇子有些关联,但不能代表便是三皇子将兵器藏在了客栈里。若是旁人着急给这件事下一个定论,三皇子才会被害死。”
如果她是三皇子,在这个时候绝对不会串联那么多人,帮他说话的人越多,皇上本就绷紧的神经一定会更为忌惮。只要没有查出三皇子更多的不妥之处,又能证明这其中有人嫁祸的痕迹,哪怕是捕风捉影,终归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虎毒不食子,这件事一定会不了了之。
不得不说,温含章此时的想法竟然和钟晏有些雷同。
她耐心地将这其中的干系跟温子贤说明白。
温子贤觉得有些道理,但被温含章驳了面子还是十分不快,也不愿承认自己做错了:“贵太妃直来直往劝谏皇上自然不妥,大哥是说,只要贵太妃能在皇上心情好的时候敲敲边鼓,也是咱们伯府对钟氏的恩情,对你只有好处的。”
温含章笑:“我自然知道大哥是为了我好,可是伯府的清名,比我在夫家如何更重要。”
兄妹俩对视一笑,温子贤心中仍是觉得温含章主意太大,不过一个妇道人家,就敢对朝政说三道四。
温含章也知道,此番她和温子贤的裂痕已经生成。她摇头一笑,世间事真是变幻莫测,不用钟涵做些什么,她和温子贤就因为贵太妃生出了分歧。
温含章这一次匆匆回了伯府,出了华阳院看着天色还不太晚,就想着去荣华院和张氏说说话。
才出嫁一个月,温含章看着府内的景色就有些物是人非之感。走在一条姹紫嫣红的林荫小道上,她突然望见了温微柳站在这条小道的尽头,静静地看着她。
温微柳脸上有些憔悴,温含章看着她满头满脸的尘土飞扬,就知道她看账本的活儿还没被停了。温微柳对着她福了一礼,问了声好。温含章有些不明其意。
温微柳突然道:“大姐姐知不知道母亲要为我订亲的事?”
温含章摇了摇头,温微柳突然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左右,只有温含章的下人在,她突然跪到了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温含章都有些惊住了。
温微柳脸上带着一些绝望:“大姐姐,我知道我先前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惹你和母亲生气了,可我当时就是好奇夏姐儿每次出门干了什么。就那一次罢了,我真的不是有意窥伺姐夫!”
温含章让人将她扶了起来,温微柳满怀希望地看着温含章,只是温含章接下来的话瞬间让她的心沉了下去。
她道:“我原谅你。可是子女婚事一直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这上头,我说不上什么话。”
直到温含章的脚步声渐渐听不见,温微柳还有些愣怔。
她放下面子跪求温含章,没想到换来的是这么一个结果。在这伯府里头,张氏一手遮天。从她听说张氏要为她挑选夫婿开始,她面上的淡定就有些挂不住了。她所有的计划都是嫁了卫绍之后才能开始的。
温微柳之前想的是若是卫绍能到府中提亲,张氏必会愿意将她嫁出府眼不见为净。但是她没想到,她送了荷包之后卫绍却一直没有上门,那个荷包用的是卫绍最喜欢的绣纹颜色,里头的诗词也是他上辈子作的诗词,她以为卫绍总会有些触动。
可卫绍没有动静,朱老姨娘却十分欣喜,日日到荣华院里奉承,就想知道张氏为她挑了一门什么样的亲事。
她不想嫁!但,这句话对着雀跃欢喜的朱老姨娘,温微柳却说不出口。昨日大姐姐搬家摆酒,张氏只带了大嫂去赴宴。过了不多时街上就传来了戒严令,之后她便听说,上辈子大名鼎鼎的母御史被人杀了!上辈子三皇子登基之后,多少人想巴结母御史,就连大哥也与他把酒言欢,称兄道弟。
可是母御史就这么死了!死得莫名其妙,如此让人意外。
温微柳心里头就像藏着一辆不知道该驶向哪里的马车,沉甸甸,不知所措。
第46章 冰释
这般不年不节,又没有大事,温含章突如其来的回了娘家真叫张氏大吃一惊。待听说了温含章是被温子贤叫回来的,张氏叹了一声:“你和姑爷好好过日子,别跟着你大哥瞎掺和。”
张氏也不赞成温子贤把主意打到贵太妃身上。
她前些年每回进宫都要看一遭皇上的冷眼,近年来就不大爱去了,总归温含章得贵太妃的喜欢,有女儿在前头站着,她也能松快一些。张氏对贵太妃没有什么意见,贵太妃今年八十三,若是因为参合了这些朝政大事再惹了皇上的厌弃在宫中受磋磨,永平伯府没人能帮得上忙,到时候他们一个个在府里头太太平平,心里头难道能过意得去?
温含章也是这个意思,贵太妃只是老皇上的养母,虽说皇上在温家人面前一贯对贵太妃十分着紧,但只要看温氏和钟氏二族的发展势头便知道了,钟氏才是皇上的心头爱。
张氏道:“你大哥的话,好听的你就多听一些,不好听的你就当耳旁风。”张氏对继子看得十分清楚,温子贤用人朝前不用朝后,这种人为他做再多事,他都会觉得是理所应当的。要说刚嫁的那些年,张氏还觉得温子贤是她的心头刺,到如今,她已经看开了。和温子贤计较,她嫌丢分。
侯爷拿着嫡长子当心肝宝贝,却没发现他性情凉薄手段欠缺不堪一族重任,只想着靠长辈的余荫度过困难,永平伯府往后的路子,怕是要越走越窄。
温含章又问起温微柳方才说的事情。张氏速度惊人,她不过说了几次温微柳有些异常,她娘就决定将她嫁出去一了百了,温含章心中十分感叹她的速度。
张氏见着女儿凑了过来,便将她一把搂着,母女俩靠在一起,温含章舒服地眼睛都眯了起来。她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是应有之理吗,那几个庶的也能叫你那么忌惮,还要让我好好注意着?”张氏越说越觉得温含章太把他们当回事了。
她拍了拍她的手,语重心长:“娘教你一回,若是姑爷以后有了庶子庶女,只要他没有生出宠妾灭妻的心思,都不用担忧。那些贱蹄子就是伺候男人和大妇的,他们生出来的腌脏玩意儿也是从泥里来的,府里头想巴结你的下人自会帮你□□着,多来几遭,他们就知道厉害了。”
温含章自小性情便温和,十分看不惯那些打骂虐待庶女的婆子嬷嬷,张氏在一旁看着,心中只有高兴的份。这个世道,有糟践姨娘庶女的大妇嫡媳,也有视庶兄庶妹为眼中钉的小姐少爷,但无论如何,性情温厚良善的姑娘才是最受人喜爱的,她要养,就要养一个德行品性人人称赞的好姑娘。她的女儿,不需要斤斤计较尖酸刻薄,她只要随心自在,自能活得好好的。
温含章摇着张氏的手臂,不满道:“娘,你说的什么呢?”
张氏直言不讳:“说的就是你和姑爷呢!苏嬷嬷昨日都跟我说了,你和姑爷最近闹脾气,你都不搭理姑爷了。”
温含章没想到苏嬷嬷的嘴这么快,她咕隆了一句什么,将她和钟涵的纠葛说了:“娘你说,他是不是莫名其妙?我都不知道他怎么了。”男人心就是海底针啊,温含章还一直觉得她和钟涵会这么友好相处下去,没想到一个不察,他就高深得她看不懂了。
张氏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地拍了她一巴掌:“你要和姑爷好好说,路都是慢慢走出来的!如今你嫁了,别像个小姑娘一样胡乱使性子!你以为你拖着,事情就能解决了吗?你在你大哥面前倒是一套一套的,私底下就不能好好哄着姑爷吗?”
温含章有些不爽,将额头在张氏肩膀上蹭了蹭,耍无赖道:“谁说我不是小姑娘了!娘你也太疼他了!”
张氏笑:“我疼女婿还不是为了你好!”又哄了温含章几句,等着她答应回去和钟涵和好,张氏才催着她归家。
此时外头的天色已是浓霞似火,温含章有些依依不舍,张氏比她克制,坚决拒绝了她的黏糊让她赶紧回家。张嬷嬷在她身旁,与她一起目送着温含章的身影渐渐出了二进垂花门,又一个拐弯消失不见。
漫天的金霞明艳似锦,张氏心里头却突然多了几分心酸。养闺女就是这点不好,养大了嫁了人就要分开了。张嬷嬷安慰她道:“老太太,只要姑奶奶和姑爷和和美美,那比什么都重要。”张氏点了点头,心里头仍旧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