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敬桦独自坐在凄清府中,颇有些坐立难安。
他与陆麒阳交好,知道陆麒阳攻占京城,对自己有利无害,因而并不急着南逃。可如今战火连绵,他也并不可做个高枕无忧之人。
正当他在屋中反复踱步之时,忽然有一个侍从打扮的人前来河间王府,对他道:“散骑常侍大人,贵妃娘娘有请。”
贵妃娘娘,那便是沈苒。
陆敬桦想到沈苒,微惊道:“沈贵妃?她不是跟随陛下南下迁都了么?”说罢,面庞上浮现出焦虑之色,“镇南王即将攻破京城,她一介宫妃,留在这里,岂不是自找苦吃?”
那侍从却不慌不乱,只重复道:“贵妃娘娘有请。”
陆敬桦无奈,只得跟了侍从前去。他一路入了宫,到了沈苒的宫殿里。如今这偌大宫城,已是一片寂静,再无如鱼宫女。漫漫湖水,碧波独漾,水面上残着一杆夏季留下的残荷,是枯黄的色泽。
陆子响到了乾福宫,却见到这昔日帝王所居的宫室里,一片狼藉。红漆大柱上所贴的片片金箔都被撕扯殆尽,白玉地砖被整个儿掘起运走,只余下光秃秃的石台。
他小心翼翼绕过坑洼一片的地面,步入宫殿中,便听到一句泠然女声:“散骑常侍大人,你可曾记得,苒儿说过一句话?”
抬起头来,便见到沈苒坐在陆子响的龙椅上,面庞沉静,双眸炯炯逼人。她戴着鎏金宝冠,其上雕着数枚层层绽开的金叶子,脉络栩栩如生,细致已极。
这龙椅本是帝王之位,可此刻她坐在其上,却并无任何不谐之处。
“臣参见贵妃娘娘。”陆敬桦记得二人身份之别,行了一礼,又问,“臣不太记得了……娘娘值得是哪句话?”
“苒儿说过,想要出人头地,本就不算是什么过错。”她抬起手掌,纤细手指抚开桌案上一卷明黄圣旨,缓缓道,“不知道散骑常侍大人,可愿做个不任人辱没的人上人?”
陆敬桦听得疑惑,抬眼往她手上的那卷圣旨里看去,却看到了“禅位”等字眼,顿时惊的魂飞魄散,脚步踉跄,不敢再看第二眼。
陆子响南逃迁都,又怎可能轻易禅位?这卷圣旨,摆明了便是伪造的!
至于是谁胆大包天,胆敢伪造圣旨,又是如何伪造的圣旨,陆敬桦一点儿都不敢想。他只能胡言乱语,岔开话题:“贵妃娘娘,你如今有身孕,还是跟随陛下一道南下为好……”
“南下?”沈苒冷笑一声,站了起来,“我根本不曾怀孕。太医院的医正,是被我收买了,才会为我作证。若非如此,又怎能说动陆子响南逃?我要是当真伴他南下,日子久了,定会被人瞧出端倪来。”
沈苒简单的几句话,却道出一个泼天秘密来。陆敬桦面色变了又变,口中惊道:“苒儿,这可是欺君之罪!”
“欺君又如何!”沈苒唇角笑容愈发放肆,她自桌案下的暗格里翻找一番,取出一个兽首蹲姿的玉玺来,在掌心间掂了掂,道,“陆麒阳即将攻城,陆子响只顾着南迁,无暇防备于我。这传国玉玺,便是我亲自描了图纸,命人打造。”
“苒儿,你……”陆敬桦彷如不认识面前人一般。
“散骑常侍大人,”沈苒牵过他的手,将这玉玺塞入他的掌心间,哈哈笑道,“来,将这玉玺印下,你便是楚国的天子,是九五之尊了!”
陆敬桦怔怔,只觉得手心一片滚烫。这温度太过炽热,令他险些摔了这玉玺。他争辩道:“我无才无德,本就不是帝王之材。若是麒阳哥入主京城,那就不一样了。便是看在你亲姐姐镇南王妃的面上,你来日也会大富大贵。……你又,何苦如此?”
说罢,便要将玉玺摔毁。
只是,这动作却被沈苒止住了。
“那又怎能一样!”沈苒眉头挑起,眼里透出一股难掩锋芒来,她瘦弱的手腕绷得紧紧,迸发出无与伦比的力量,竟硬生生将陆敬桦的手扯了回来,重新悬在了圣旨上,“你若称帝,我便是排号第一的有功之人!可若是陆麒阳称帝,我便只是他身旁普通的一枚棋子。孰高孰下,莫非散骑常侍大人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