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如此,倒确实能够逼得林可让步,只是…………
马三蹙眉,若有所思,却到底没有给出什么准话。
这事太大,不是他能决定的,必须与家中的长辈商量一二才能回答。
马曹朱三家有计划,林可自然也有计划。
多亏了密卫的情报网,她才知道马家竟是一家海盗的窝家,相当于海盗在岸上的落脚点,专门替海盗找下家销赃。
因而马家豪富,马家庄里更是藏有大量赃物,价值千金。林可正缺钱,自然不肯放过这么一块送上门来的肥肉。这些天来,她忍着没有动手,一是为了寻找证据,二是为了修筑防御工事,稳定云阳卫所这个大后方。
对付马家倒是不难,但动了马家,后面肯定会跟来一大串的麻烦。然而利益相关,狭路相逢,不见血是不可能的,只有早做准备。
剿匪正是为了练兵,见血之后,整支军队的精神面貌都会有所不同。此外,林可还将卫所里的军户组织起来,编练了一支民兵,素质虽然差了一些,但也勉强能够壮一壮声势。
实力还是有些不够,但发现马家庄有异动之后,林可意识到,自己应该动手了。
这天马三正在跟老太爷说话,一个下人忽然惊慌失措地闯了进来,焦急地说道:“不好了,县里来人了,说咱们勾结匪类,图谋不轨!”
马三大吃一惊:“怎么可能,我事事小心,从未留下任何把柄。何况、何况咱们还没来得及动手啊!”
“稳住。”那老太爷鹤发童颜,精神矍铄,闻言怒喝道:“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
他指着下人道:“你说清楚了,来的是谁。”
“是姜县丞。”
“不是捕头,那就还有的谈。”老太爷重重咳嗽了一声,恨铁不成钢地瞪了马三一眼:“愣着干什么,把人请进来,奉茶!”
马三唯唯诺诺地去了,很快就迎了几个人进来。姜县丞倒还算客气,见马太爷便说道:“老先生,林百户前些日子剿匪,查到一些线索,说是马家和盗匪有些沾染。此事我自然是不信的,然而职责所在,不能不来,还请老先生行个方便。让我几个手下人在马家庄看一看。”
那些要担干系的东西自然不会堂而皇之放在庄里,马太爷也不怕他搜,于是点了点头道:“只要莫惊扰了我的家眷。”
“这是自然。”姜县丞使了个眼色,几个快手便分散开来细细查找,连屋角旮旯都不放过。
马三见他们转到内院去了,抱怀站在厅里,不住地冷笑:“这姓林的也就这点手段。”
马太爷嫌他沉不住气,白了他一眼。马三正待要说话,却见先前那下人又跌跌撞撞冲了进来,脸上如丧考妣:“不好了,小庄子被云阳军给围住了。”
马太爷刷地一声站了起来,马三更是脸色发白,险些站不住。
“他怎么会知道那个地方,那些财物…………”
“闭嘴。”马太爷深吸了口气,冷声道:“天还没塌。光那批财物,他林可定不了我马家的罪。”
“财帛动人心。”马三哆嗦着道:“这一露白,怕是人人都要向咱们马家伸手了。”
“总能挺过去。”马太爷咬牙道:“你说的那件事,我准了。我马家沉寂已久,可也没破落到人人都能骑到脖子上拉屎拉尿的地步。”
马三一怔,就见姜县丞走了出来,手里似乎拎着什么东西。
“大胆逆贼。”姜县丞指着二人,义正言辞道:“竟敢私自供奉石佛圣母,神像在此,还有何话可说?来人,给我把他们绑起来。”
“红阳教…………”
马三双腿一软,跌倒在地:“没有,我没有!”
他本以为林可会从通倭入手整治马家,届时他自有办法推脱,谁知林可竟然不按套路出牌,直接给他们扣了个红阳教的罪名。
红阳教一向被朝廷视为“邪.党”,宁可错杀一万,不肯放过一个。进来因为流民作乱之事,官府对这等邪教抓得更严,马家可说是正好撞到了枪口上。若是平时,或许他们还能凭借积累的人脉逃出生天,可一大笔浮财刚刚露面,各方势力蠢蠢欲动,不落进下石就算好了,如何会伸手拉马家一把?
栽了,这次是真的栽了!
所谓群狼环伺,姜县丞显然也是其中一只。他见有财可发,兴冲冲地便捆了马家上下几十口人回了县衙。
罪名既定,林可立刻打着剿匪的名头冲进马家小庄子,顺利吃到了第一口肉。剩下便是利益分配,林可手段老辣、实力强劲,挟着斗倒马家的余威压住各方,分到了大头,并直接用这笔钱购置了一大批盔甲兵器,断了旁人的念头。
这几步棋下来环环相扣,曹朱二家都当起了缩头乌龟,诸桂城中再没人敢小觑林可。她风头一时无二,旁人都以为她自此高枕无忧,林可却明白真正的麻烦还没有到来。
林可这边的情报一向以飞鸽传送,消息很快到了京城,孟昶青听闻只笑了笑,开口叹道:“她一贯是风风火火的性子,洋面上的海寇不好对付,不知道她这次会不会吃亏?”
一个穿着宝蓝色衣裙的女子半躺在榻上,头戴玉簪,皮肤白嫩,竟看不出究竟有多少年纪,眉眼与孟昶青有几分相似,却不见丝毫媚态,身上自有一股挥之不去的书卷气,只叫人觉得见之可亲。
她闻言斜了孟昶青一眼,脸上露出一丝若有所思的笑意,语调轻柔如泉水:“是你总挂念的那个人,她如何了?”
“也没什么,不过是带兵灭了一家土豪士绅罢了。”孟昶青回答:“后续有些麻烦,想必她自己也能处理得好。”
“带兵,那是个男人?”那女子讶异道:“听你言语,我一直以为那是你的心上人。”
“…………”
孟昶青眉梢微挑,嘴角的淡笑消失了,虽则依旧慵懒随意地靠着椅背,眼底却闪过一道意味莫名的情绪。
“她不是女子,这世上如何会有她那般的女子。”他沉默片刻后说道:“姨母多想了。”
“青儿,”沈氏却忽然道:“你远在京城,可曾给他写过信?”
孟昶青怔了一下,随即自嘲地笑了笑:“近来事忙,哪有时间去管这些?”
“你在意他,总该让他知道。”沈氏温和地看着他,循循善导,仍像是面对十年前那个倔强冷漠的孩子:“许多事憋在心里,旁人永远也不会明白。你既然记着他,就别叫他忘了你。”
——沈氏最是了解自己的外甥,不信林可是个男子,因而还想劝上几句。
她的声音清润柔和,如同春景之中黄莺轻啼。孟昶青忽然便想起那副他亲手给出去的药……林可既然走上那条路,恐怕再也不可能拥有这般嗓音,更无法拥有一个女子该有的正常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