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昭叹息,眉眼哀伤:“朕知道你伤心,朕也心痛……韵儿,他也是朕的孩子,朕和你是一样的。”
不,不一样。
陈韵清醒的时候,便会想,那是根本不一样的。
生生剜下一块血肉,失去骨肉至亲的感觉,除了她,谁都不能体会。
若真能感同身受,他就不会说出还有其他孩子的话。
她的小皇子,谁都不能取代。
陈韵就像一朵凋零的花,迅速衰败下去,最后成了一抹形销骨立的苍白影子。
永远愁眉不展,郁郁寡欢,再不复从前的花容月貌。
每次杨昭过来,陈韵便拉着他,滔滔不绝地讲小皇子,讲他有多么调皮,听她轻哼小曲的时候,又有多么乖巧。
杨昭神色复杂,叹息道:“韵儿,孩子没了,可以再生,总得向前看……有些事情,忘了吧。”
陈韵不听,依旧我行我素。
再后来,杨昭来的次数越来越少,慢慢的,也就不再来了。
她总是活在过去,活在失去的小皇子的阴影中,他厌倦了。
——就像当初,他厌倦了沉溺于往昔追忆,死守着破碎旧誓的姐姐。
原来,冥冥中,真的有因果报应。
后宫里,有些曾和陈韵结仇的嫔妃,见她失宠,便来冷嘲热讽,落井下石。
阿嫣却一直都没来。
又过了很久。
有一天,陈韵醒来,看上去精神不错。
这是很长一段时间内,陈韵最清醒的时候,她平静地吩咐翠柳,去朝华宫,请陈贵妃前来叙旧。
翠柳不情不愿地出去,本以为那不念姐妹之情的冷血女人定不会来,没想到,阿嫣却答应了。
阿嫣看着坐在窗边的陈韵。
不到半年,正值人生最美好年龄的妙龄少女,硬是瘦成了一把干巴巴的骨头。
“姐姐。”陈韵开口,有些恍惚:“我想……我终于明白,那时候,你躺在病榻上,是怎样的感觉。”
她低低笑了一声,眉梢眼角,尽是讽刺:“以前听人说,活着难啊,我总在想,再难,也好过死了,一死就什么都没有了,不是吗?可如今……”她的手又放到了肚子上,这已经成了习惯性的动作:“……原来,人真的可以过的生不如死。”
“你知道吗?那一晚,我给皇上下了药,他到现在都不知道。”
“可我希望他知道,宁愿他是看清了我蛇蝎心肠,才不要我了,也好过现在……”
“只是这一张脸……他宠我爱我,只因为我这张像你的脸,美貌不在,恩情也就没了。”
陈韵说着,叹了口气,言语中满是倦意。
“昨晚上,我又作梦了,梦见小皇子长大了,穿着我给他织的小衣裳,站在御花园里,冲着我笑。”
“多好啊,我本来可以有一个孩子,只属于我的孩子。”
“一念之差,落得一无所有……就为了个薄情寡恩的男人。”
“不值,不值啊……”
“为什么人生路上,踏错一步,再不能回头了呢?”
眼泪无声无息掉下来。
她才十七岁,如花的年纪,却是那么的疲惫,仿佛走完了漫长的一生。
阿嫣喝完一盏茶,起身离开,始终不曾开口。
但陈韵释然了。
说完了闷在心里不见天日的话,她再无执念。
她想,她应该对姐姐亲口说一声对不住,可她没说。
姐姐也不会想听。
罢了,就这样吧。
梦,该醒了。
当晚,惠妃陈韵自缢于房中,宫女发现时,早已气绝身亡。
又过了小半年,隆冬腊月,风雪飘飘。
深夜,杨昭刚走出养心殿,不远处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刘公公领着个疲惫不堪,喘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士兵过来。
“陛下,西北八百里加急报……岳少帅,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