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玹低头望着这对母子,也觉鼻梁酸涩起来,不由想起自己到东京第一次见到卢筱时的情景。
阿莲本就爱哭,见此情景更是眼泪汪汪。
“阿玹!”
文玹闻声抬头,就见谢氏兄妹穿过人群,朝他们大步过来了。她朝他们笑着挥挥手。
谢怀轩快步走近,见年轻妇人拥抱着郑大郎,脸上浮起欣慰的微笑:“幸好找到了。”再看向文玹,视线扫过她裙角,见撕破了个口子,不禁变了脸色,关切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谢含莹亦道:“阿玹你头发有点乱。”
文玹摸了摸头发,她自己抓松的发髻,在与阿莲重逢后让她重新梳过了,但毕竟匆忙梳就,这一半边的发髻显得有些毛糙,不似原先那样梳得油光水滑。
她笑了笑:“是我毛手毛脚地,只顾找人,没留意把裙子勾破了,发髻也松了。”
谢怀轩这才释然微笑:“既然郑大郎已经被找回来了,我们也该回去了。你住得远,我和六妹先送你回去。”
文玹亦朝他笑了:“好。”
她忍不住又瞥了眼孟裴,却见他面无表情地向成然吩咐着什么,根本没往她这个方向看。她忽然觉得仍抱着希望的自己真是有些傻气,收回目光转向谢含莹:“走吧。”
她们一行走出十数步了,孟裴才回过头看着她背影,眸子里浮起一抹淡淡的寂寥。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于街道中纷杂的人群中,他转向成然时,目光已经变得冷静坚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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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玹在回程的马车上一直默默不语。
谢含莹小声问道:“阿玹,你和孟二郎是怎么了?”她问三哥,三哥又不肯说,真把她好奇坏了。方才见了阿玹与孟裴相处的情形,两个人目光就没对上过,像是发生过什么大事。
文玹摇摇头:“我也不知是怎么了,他一直避着不见我,我去找他问,他就说心意变了。”
“奇怪……什么事都没,他为什么会变心?也没听说他家里给他议亲啊!”谢含莹琢磨着道:“你没再问过他吗?”
文玹摇摇头没说话。
谢含莹讶然道:“为何不问?”
马车正驶过旧曹门,车里暗了一阵,又亮了起来。
“他不会说的。”文玹看向车外,出了旧曹门便是外城东厢,街道两边还未关门打烊的商铺就变少了,一路繁华喧嚷的街市与吟唱叫卖之声都被留在了车后。
他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他在考量清楚之前不会轻易做决定,但一旦决定了,行事坚决不会反复不定,以他的性子,对她说那番话定然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但她在回程的马车上细细回味今天晚上所历的一切,当她与他一同寻找失踪的孩童,共同对敌的时候,她仍能感觉得到他的关心与维护。他一直回避与她对视,只有在他假装指责她悔婚时,他才真正地直视着她,那时候他眼神中所流露出的感情,并非完全是做戏。
她也曾反复考虑过,他的变化是从白矾楼古二挟持孟赟,刺杀延兴帝无果一事开始的。若说他突然变得冷淡有原因的话,也只能由此而起。她想起那天回家后与父亲在书房里的对话,他们对于端王的猜测与怀疑。他或许知道得更多。
她生气的是他一个人就做完了决定,从头至尾没有问过她,这种自以为是为你好的大男子主义,让她十分恼火。但她也知这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是她在这个时代必然会遭遇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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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玹回府后将今日之事对父母详细讲了一遍。
听到孟裴亦参与寻找郑大郎,文成周眉梢微微跳了一下,但并未说什么。
文玹继续说她如何装成被人追赶去叫门。
卢筱不由担心道:“阿玹,你是身有武艺,可你毕竟是个小娘子,这样做太冒险了,万一屋里面的歹人也学过武,甚至武艺比你还强,你不是就有危险了?虽说你是为了救人,这样做也太过莽撞了!”
文玹点点头。这会儿回想起来,一方面是孟裴带着不少侍卫,她心底清楚他不会让她出事,另一方面,也有点与他赌气的意思。她想逼一逼他,也许他会改变决定。可是并没有什么用……
她接着说到孟裴跟在她后头闯入院子,指责她家悔婚,骗过那几名汉子,两人顺利进入房间,最后不仅找到了郑大郎,还找到了另外几名被拐的孩子。
卢筱听她说着事情经过的时候不由微笑,孟二郎颇有急智,他对阿玹的关心也十分真切,她独自去叫门之举确实莽撞,他阻止不及后,没有任她一个人进去,而是陪她一同进去了。这孩子有情有义又机敏睿智,真的是挺难得,可也是真遗憾。
她这么想着,看了文成周一眼。
文成周见她嘴角边带着微笑,眼神中却微带惋惜,知道她在想什么,轻轻点了一下头,经过最近几件大事,他对孟二郎也颇为欣赏,只可惜啊……
文玹瞧见他们这样的眼神,并未觉得泄气,他们这样的反应正在她预料之内,她回来说这件事,自然是希望让父母对他更有好感。
可如今却是他想要放弃。如果他都放弃了,她是否还要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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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过去两天后,文玹在家正跟着夏先生学琴,外间忽然急急忙忙跑进一名女使,气喘吁吁道:“小娘子!太后口谕宣你进宫,夫人请你快准备准备!”
文玹心中讶异,点头道:“我知道了。”
夏先生见她看过来,便道:“今日便到此为止吧。你也不用送了。”
文玹行礼谢过夏先生,匆匆出门,见娘亲正等在廊子里。母女俩顺着庑廊走回内院,卢筱告诉她,太后召她进宫,是因为前日晚上,她救出那几名孩童之故。
文玹本来还觉莫名,这下倒也安心了,不过仍有疑惑:“虽然对那四名孩童的家人来说这是幸事,可这么小的一桩案子,也不至于感动太后吧?”
卢筱轻轻摇头:“我也只知是为了此事,至于太后如何得知,又是为何召见,我也问不到更多了。”
文玹回到自己房里,更衣梳洗,换上一身朱红大袖,以生色花罗为领,内衬粉色纱短衫,服黄色裙,外罩红罗褙子,红罗长裙,绯红霞帔曳地,以药玉为坠。
换完这一层层礼服,梳完头,带上九朵金宝钿钗,文玹已经不敢随便弯下腰了,只能伸出脚来,让女使替她穿上木底高履。
卢筱亦更衣梳洗,陪她一同进宫。母女俩从宣德门右侧券门进了宫,坐着轿子到了景宁殿外,下轿后顺着殿廊来到正殿前,引路宫女请她们在殿外等待召见。
文玹这是首次进宫,难免心中惴惴,规规矩矩地端正立着,双手交握于身前,双眸半垂看着眼前三尺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