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府的陈良医专擅妇科,只是良医毕竟是男人,妇人生产往往避忌,不愿让良医诊治。所以大家居然都没有想到可以让陈良医进去。
果然曹氏都有些犹豫,陈良医黑发无须,正是盛年,妇人生产时不着下衣,可不得全都看光了去。
“阿婆,”顾容安含着泪摇摇曹氏的手。
“还请陈良医与我一同进去,为我儿媳诊治。”曹氏一咬牙,对陈良医福身道。命都要没了,名节有何用。
医者慈心,陈良医自是愿意去救治陆氏的,只是王爷和世子都没说话,他不敢应。
“请陈良医救救我妻子吧,”顾大郎也回过神来了,万事以保住蓉娘为主,现在可不是计较的时候。
儿子都不计较,他有什么可计较的。顾衡也点了头,陈良医进去,兴许还能保住他的嫡长孙呢。
“下官自当尽力。”陈良医松了一口气,脚踏莲花他救治过几例,可以说是经验丰富了,对陆夫人的事也有几分把握。
刻不容缓,曹氏当即带着陈良医和他的药童推开了产房的门。他们一进去,屋子里的人刚要关上门,一个小人泥鳅一样滑溜进了产房里。
柳夫人看见顾容安偷跑进去了,她张了张嘴,环视一眼两个心不在焉的男人,没喊出声。安安孝顺,进去陪一陪蓉娘也是好的。
顾容安人小机灵,曹氏和陈良医都没发现自己多了个小尾巴。
“县主,快出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还是珍珠先看见了偷跑进来的顾容安,她急得直跺脚,县主年纪小,看了这个吓坏了怎么办。
“我乖乖的,”顾容安躲开珍珠要拉她的手,四处张望一眼,选了个能看见情况又不打扰产婆和良医的角落。
珍珠见顾容安果然安安静静待在角落里了,陆氏状况不好,她也分不出精力与顾容安歪扯,急忙上前去帮忙了。
“求送子观音保佑阿娘,我愿意为菩萨重塑金身,供奉香火。”顾容安实心诚意地闭上了眼,只拜专管送子的一个菩萨。
陆氏的情况在陈良医几针下去后,就有了好转,人也显得有力气了。
曹氏感觉到陆氏握着她的手有了力气,顿时欢喜起来,“蓉娘不要怕,有良医在呢,你和孩子一定能平平安安的。”
“娘,若是我不好了,一定要保住孩子。”陆氏听见珍珠回来说保大的时候,心里是很感激婆母和丈夫坐了这个决定的,只是她更想肚子里的孩子能够活下去。听说遇见难产保大的时候,产婆会把孩子剪碎了拿出去。只要一想到那个可能,陆氏身为母亲的心都要碎了。
“胡说什么呢,”曹氏忍不住落泪,“蓉娘你一定会没事的。”
陈良医在婆媳俩说话的时候,为陆氏扎好了金针,重新用热水净了手,这才神色郑重地对曹氏和陆氏道,“下官要把小郎君的脚重新推回夫人的肚子里,难免冒犯夫人。”陆夫人这胎不算十分惊险,陈良医还是有八分把握救回陆氏母子的。
“陈良医你只管做!”曹氏毫不犹豫,她看陈良医如此镇定从容,心中大定,蓉娘一定会没事的。
陈良医让药童递给陆氏一片参片叫她含着,这才把手伸进了陆氏的肚子。
那个褚衣产婆看得直咋舌,让男子接生,也亏得曹夫人母子心大。也是陆夫人好命,否则遇上个迂腐的人家,别说让男大夫救人了,把产妇开膛破肚也是要保住男孩的。
只是褚衣的刘产婆有些疑惑,悄声问王产婆,“王姐姐,我明明记得陆夫人的胎位极正,为何会脚先出来呢?”
“是呀,我也摸过陆夫人的肚子,明明胎相就好,”另外一个产婆也点头附和。还有一个产婆是擅长收生,最后给产妇推拿排尽羊水胎盘的,她没有摸过陆氏的肚子,只是好奇地看其他三个人讨论。
“生产的事谁说得准呢,”王产婆有些心虚,陆夫人生产前是她趁着推肚子做了手脚,这时候自然不敢跟同行们深论,生硬地转移话题,“好在曹夫人带了良医来,万一不好,我们的责难也能轻些。”
其他两个产婆都心有同感地点点头,只刘产婆看着王产婆眼神游移的样子,陷入了沉思。
陈良医的手段确实高超,在他的妙手下,孩子重新被推了回去,胎位也正了过来,可以重新生了。
几个产婆这才重新忙碌起来,半个时辰后,小郎君顺利落地。
刘产婆倒提着孩子,一巴掌拍在小郎君的屁股上,在小郎君响亮的第一声啼哭中高兴地宣布喜讯,“恭喜夫人,小郎君八斤八两,健壮结实!”
曹氏与陆氏对视一眼,婆媳俩如释重负地笑起来。
屋子外头,顾大郎听见响亮的婴儿啼声,瞬间放松下来,整个人虚脱似的倒在了椅子上,满身大汗。
瞧这出息,顾衡恨铁不成钢地看一眼儿子,鼓掌笑道,“好,有赏!”
柳夫人微微笑着,不由思及自己,还好当初她生晖儿的时候顺产,否则王爷肯定不会想着保她。她有些羡慕地想,陆氏真是好福气呀。
产房里已经开始收拾了,气氛轻松下来。陈良医给陆氏扎上金针止血,需要等半个时辰才能取针,他就避嫌地坐到了屏风后。看见躲在角落的湖阳县主,陈良医给吓了一跳,妇人生产的场面很多大人看了都害怕,湖阳县主小小年纪就能神色如常,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不过想到当时是湖阳县主第一个提出让他来医治陆夫人的,陈良医又淡定了。
“多谢陈良医伯伯救了我阿娘,”顾容安认认真真给陈良医行礼,不再躲在角落,欢喜地围上去看阿娘和弟弟。
“阿娘,弟弟红彤彤的好像阿彩的鸡冠子呀,”顾容安兴奋地看着闭着眼睛安睡的弟弟,心情松快极了。
陆氏怜爱地摸摸儿子浓密的胎发,声音温柔,“安安小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对,安安你比你弟弟更红呢,就是头发长得没有你弟弟好。”曹氏心满意足地搂着孙女,看着大胖孙子,很有经验地说,“越红长大了越白,你弟弟长大了肯定没有你白。”
还有这个说法么?顾容安上辈子虽然也是两个娃的娘了,却没有长辈跟她说这些,身边都是唯唯诺诺的奴婢,谁会真的关心她的孩子红不红白不白。
她女儿刚出生的时候,她见女儿长得又红又丑,还以为是她自己吃坏了东西着了道,才生了个丑八怪,悄悄哭了好几场。后来见着女儿越长越漂亮,她才放了心。
“夫人,药好了,”琥珀端着煨好的药来给陆氏喝。这是陈良医进屋子看了陆氏的情况后就给陆氏开的汤药,用于产后止血补气。
曹氏微微扶起陆氏的头,想伸手接碗。顾容安忙着自告奋勇,“我来喂阿娘!”
曹氏看那个碗也不大,很放心地让顾容安接了碗。顾容安接过碗,用勺子舀了一勺黑乎乎的药,细心地吹了吹,然后用唇碰了碰。
她尝到了苦涩的药汁,眉头一皱,不急着喂陆氏,扭头喊陈良医,“陈伯伯,你开的药好苦啊,又酸又苦,能不能加点糖!”
陈良医听得摇头,真是小孩子,汤药还有加糖的么?
他刚要说话,蓦地灵光一闪,又酸又苦?急忙喊道,“且慢给陆夫人喝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