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辰轶知道弟弟心地善良,不会妄加责怪他人,心头越发愧疚,想到那件棘手的事情,还是转了话题,将官家今日在酒席上公布的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朗廷郎大人奉旨巡视天下窑厂,这月已莅临覃州,会在覃州府的民窑厂里选择一家作为新晋的有烧制御瓷资格的窑厂。而上一次这样的遴选是在七年前,当年范家在夏家的帮助下夺得魁首。
七年后要重新选拔,范辰轶执掌家业后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重大的事情,且这些年范家虽家业渐大,但并不能说就对此事十拿九稳,覃州府有实力的窑厂比比皆是,范辰轶难免紧张。
郎大人不先考察窑厂的规模,而是让众商家报名参赛,选自家最优质的瓷器来比赛。仅靠一件瓷器来选出优胜者,这样,范家还真的未必有绝对优势。
城南秦家窑厂擅烧青瓷,城北于家窑厂擅烧粉彩,城东的潘家窑厂擅烧各种大件器物……跟自家有纠葛的夏家,手里揣着秘色瓷的烧制秘方。
想想这些,范辰轶焦头烂额,若是范家不能蝉联魁首,今后的生意必然大受影响。
“二弟,遴选之期就在下月初,在城中八宝楼作选,朗廷郎大人亲自过目各家呈上的瓷器。你从小就聪慧,不如帮大哥想想,烧制怎样的瓷器才能助范家再次夺得魁首。”
辰轩想不到郎大人又来了覃州,还是这次选拔窑厂的考官,而且别出心裁要用一件瓷器来定胜负。初想之下,觉得这个法子欠妥,但多想一层,就知道这个法子的精妙所在。
由郎大人亲自逐一验证,可规避底下人受贿勾结,导致不公的问题,能有实力敢于来参与遴选的,最终不过数十家窑厂,数十件瓷器,至多数日时间便能选出优胜者,规避了时间拖长后,各家相互倾轧、诋毁的可能。
而仅凭一件瓷器来断定优胜者,也并非就意味着考虑不周,毕竟顶尖的瓷器,规模小经验少的窑厂肯定烧制不出。
“二弟,你在想什么?”范辰轶见辰轩用手指撑着下巴不停摩挲,不禁问道,“可是已有了好的主意?”
辰轩忙摆手,笑道:“不是……我只是觉得,这个郎大人还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好官。”
范辰轩不明所以,这个郎大人害得各商家伤透脑筋,大家嘴上不敢说,心里却都有抱怨这种遴选方式的轻率。二弟竟然说他是好官?想想二弟在京城待了五年时间,常常与达官贵人接触,他脑中一动,立即问道:“二弟,你可是知道这位郎大人的喜好?”
辰轩摇头道:“并不知道,但我想,郎大人是个公正的人,不会仅按照自己的喜好来选拔,范家只要拿出最擅长烧制的瓷器就好。我不太了解家中生意,这点应该大哥最是清楚。”
范辰轶思考一阵,叹了口气,“这七年,咱们范家烧制的瓷器运往各地销售,若说销量和品质,自然是范家认了第二,没人敢认第一。但若说起一样瓷器,只有范家能烧出,别家则烧不出……我没有这个把握。这次要夺魁,恐怕有赖于精巧的构思,二弟虽不管家中生意,但所学技艺也是和瓷器打交道,摸过的名贵瓷器想必比我多得多,所以我才想让二弟帮忙设想一番。”
辰轩点点头,觉得大哥的分析甚有道理,“大哥,我暂住在俞氏古玩店,有了合适的构想,我会派人通知大哥。”
范辰轶知道他这就算是应下了,多个人分担,心里放松不少,便与弟弟挥手告别,目送他的马车消失在巷口。
这时门里走出来一个模样娇俏的丫环,提着灯笼走过来,温声道:“大少爷,您回来了?厨房里给您温着醒酒汤呢。”
“大少奶奶让你做的?”范辰轶脱口道。
丫环低着头,腼腆道:“大少奶奶在哄小少爷呢,是奴婢自作主张让厨房煮的醒酒汤。”
范辰轶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淡淡嗯了一声,随着丫环照亮的路,往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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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轩回了俞柏彦那里,见他点着灯正在店里看账,便走进去道:“你还真是盯得紧,一天不看,伙计能吃了你的?”
俞柏彦头也没抬,“他们吃不了,也不敢吃。我只是算算你妹妹来了这么一天,我损失了多少钱。往后你得多补几件瓷器给我填补。”
“你不躲出去,店里怎会少赚钱,这是你自己选的,可怨不得辰姿。”辰轩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话题转得很快,“想不到,你会成我妹夫,从前倒小瞧你了。往后可要对我妹妹好些,否则我这个大舅子对你不客气。对了,打算什么时候上范家提亲?”
俞柏彦一惊,账本掉到了桌上,“你……你说什么呢?谁做你妹夫!”
“怎么?还不承认?”辰轩瞪了他一眼,“当我眼神不好?你和我妹妹,今天在饭桌上可是眉来眼去。”
俞柏彦双眼圆睁,这可是个天大的误会,他明明是在用眼神向害人丫头飞刀子,怎么就成了眉来眼去了?
“我才不要娶个悍妇回家,我嫌命长吗?”俞柏彦撇撇嘴道。
辰轩替妹妹打抱不平,“辰姿是娇蛮可爱,再说,我看她对着你改变了许多。”
“那也不行。”俞柏彦高傲地努起嘴,“我只喜欢温柔贤淑的女子。”
“可温柔贤淑的女子不会喜欢你。”辰轩的眼中不乏玩味,“算了,懒得劝你,想娶我妹妹的人多了去了。你呀……继续当你的童子□□。”
俞柏彦从前总拿童子鸡的比喻笑辰轩,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被对方嘲笑,“你说什么?”他气得叉腰,不就是成亲比他早了点吗?他难道会娶不到媳妇儿?他只是要求比较高而已。
刚刚步出的辰轩顿住,转身淡淡一笑,“我说错了……应该说,做你的童子小麻雀。”
“你——”俞柏彦气极,但辰轩不理他,已经出了门去,朝他遥遥甩出一句,“我来是和你说一声,我要多住些日子,你有口福的日子可以延长了。”
俞柏彦鼓着腮帮子坐回椅子上,对着账本却再看不进去。有口福归有口福,但那个害人丫头是不是也要时常过来?
他呆坐了一阵,忽而脑海中无意识般浮起一张作弄人得逞后笑靥如花的脸来……其实,她长得挺美的,现在还跟小嫂子学做菜,除了古灵精怪些,离自己的要求也不是很远。
第49章
辰轩回到自己暂住的屋里, 见阿薇正拿着昨日夏伯父给的那个锦袋端详,见他进来, 笑道:“我收拾衣服的时候翻到的,正等着你回来拆开看看呢。”
辰轩自己都差点忘了这个锦袋了。“你要好奇, 自己拆看看看就是, 我又不会说你什么。”他笑道, “不过是些财物罢了,往后交给你保管。”
“真的?”阿薇其实心中早有疑惑, 怀疑那个夏小姐是借着夏老爷的名头,私塞了东西给辰轩而已, 里面摸着是张薄薄的纸, 说不准是封信也可能的。
辰轩看着阿薇的小眼神, 知道她的小心思, 便立即拆了那个锦袋。
里面果然是一张纸, 不过看着没有密密麻麻的字, 纸张也有些旧, 阿薇知道不是她想到那样, 顿时觉得自己小心眼的, 却见辰轩的眼神突然一变。
“怎么了?”她忙问。
辰轩目色凝重,“是秘色瓷的配方,夏家独有。”
阿薇一听就知道里面有故事,乔老头一辈子和瓷器打交道,阿薇自然耳濡目染。所谓秘色瓷,是一种品相极佳的青瓷, 这种瓷器在不同的光线下会呈现不同的颜色,正所谓“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秘色瓷在数百年前为皇室专用,如今早已失传。辰轩却说夏家拥有秘色瓷的配方,实在叫人难以置信。
辰轩解释道:“夏家祖上曾供职于御窑,祖辈流传下这个秘方。七年前的御瓷遴选,夏家与范家共同立足决胜局,夏家本想以此秘方夺魁,因为与范家有了协议,所以让了范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