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如此,好歹保下了崔家一命,这次还要多谢王爷出手相助。”京郊茶寮内,崔世清拱手朝龙风行道谢。
若非是他除掉了叶贵妃,此事大概不会结束得那么快。
两个月风雨飘摇,崔世清明显又苍老了不少,原本已是临近古稀之年,身形越发消瘦起来,两颊深深凹陷,脸上是说不出的疲惫。
好在总算是将崔家保住了。
龙风行听见崔世清庆幸的话语,眼眸低垂,里头沉重之意并未消散。
叶鸢那蠢货贸然行动,这事结束得实在太过仓促,难保有人起疑……
正如他所料,另一头公主府内,常修把玩着手中玉镯,目色沉沉。
那日崔楚华明显有些不对劲,他回了昭狱便派手下人从云鬟那里将玉镯拿了回来。他学着崔楚华的模样,将那只泛着莹蓝光亮的玉镯放在光下反反复复地打量,只见里头那只小小的鸢尾花刻痕。
崔家,又是崔家……玉镯是崔家的,光华楼是崔家的,就连暗害龙四海的人也是崔家的,其中蹊跷让他心中疑虑丛生。
“这是什么?”望着他手中玉镯好奇道。
这玉镯色泽油润,成色上佳,一看便非凡品。
常修眨眨眼:“明苑死前送给他在青楼一个相好的,可是这镯子……是崔家的。”
“崔家?”龙四海不以为意,“赵府的账本上,崔家贿赂叶鸢的东西可不少,明苑调令下来,估摸着也在他们送礼的名单上吧。”
常修闻言,撇了撇嘴:“或许吧,或许吧……”
“你那案子还没眉目?”
常修摇摇头:“不管那人是谁,下手实在太干净了,一丝痕迹也无,简直无从查起……”
说着,他似是无奈一笑:“不瞒你说,我在昭狱办了那么多案子,还难得遇上连凶器都找不到的。”
像这种水平的高手,起初他也怀疑是有人特地在黑市□□,可是黑市里的暗桩发回消息,说是明苑的名字没在任何订单上出现过。
凶器完了便是动机……
可是一个刚刚升任的工部侍郎,究竟能碍到谁的事呢?
案子毫无头绪,连带着手里的茶也不好喝了,常修放下茶杯,转而对龙四海提议道:“左右你在公主府也无聊,不妨与我一道查一查这案子?”
龙四海去了北山大营不到半年,先是落崖,又是暗杀,因此蜀皇和公孙皇后说什么也不让她继续在北山大营任职。
无奈之下,她只得草草做了交接,回到公主府。
想起上次乐英巡被杀一事两人颇有默契,常修又动了心思想要和她一道。
怎料龙四海却摆了摆手拒绝:“这小半年杂事不少,弄得我甚是疲乏,如今年关将至,我只想好好在这公主府喝茶看书,两耳不闻窗外事。”
常修看她一眼,不死心,又道:“那杀手下手干净又利索,一看便是个高手,你当真不感兴趣?”
“高手?”龙四海挑了挑眉。
常修点头:“明苑的相好后来交代,说明苑死的时候她什么人也没瞧见,就连刀影都没见着,只不过一眨眼,明苑的头便和身子分了家。你说,这还不是个高手?”
这也就是为何他如此头疼,那杀手来去无形,房间里一丝踪迹也无。
他又道:“这般高手,放眼蜀国也没几个吧……为何偏偏会盯上明苑?”
龙四海抿了抿唇,只说不知道。
两人就这杀手又聊了一阵,龙四海又留了常修用晚膳,待到月上中空这才送走了他。然而送走常修之后,她却并没有如往日一般洗漱入睡,反倒是叫阿昭热了一壶热酒在院子里独饮起来。
月影清冷,银光照出她脸上纠结,一旁的阿昭只听她小声嘟囔,似是自言自语。
“是他吗?不可能吧,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肯定不会,哪儿有这么凑巧的事……无冤无仇的……”
能够像今日常修说的那样来去无影,杀人斩首于无形之中的人,放眼蜀国的确一只手都能数得出来。
龙四海刚巧认识一个……
温酒入喉,略微辛辣的液体带着酒香甘醇。她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在心里否认: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八荒与明苑无冤无仇,不可能是他。
时间一晃到了十一月中,龙四海如约与公孙澜和龙明娇共赴春阳山赏花,然而临到头一天晚上,龙明娇却派人来,只道自己偶感风寒不宜前往,这春阳山之行便一下成了龙四海与公孙澜的两人行。
马车只能驾到半山腰的地方,山路倏然变窄,他们便只能徒步走上位于山顶的春阳亭。
今日天气有些暗沉,阳光藏在乌云背后小半天都不曾露出脸来,龙四海和公孙澜并肩走在山道上,心情却很轻松。
不知为何,她每次与公孙澜相处都觉得很轻松,聊天也甚是惬意。公孙澜不愧为当年殿前夺魁的状元,学识渊博。
天文地理,五行八卦,市井小事,他似乎什么都知道一些,什么都聊上一点。而且他身上并没有文人惯有的那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清高,反倒很接地气,能将很艰深的东西用十分诙谐的语气娓娓道来,三言两语便能将龙四海逗得发笑。
总而言之,与公孙澜聊天,是件颇为享受的事情。
春阳山顶,果不其然美景不胜收——
漫山遍野的红枫还未凋谢,昨夜下的雪也未消散,为这火红的山林戴上了一顶顶雪白的帽子,绯白相称,清新与艳丽杂糅,让人不得不惊叹自然之精妙。
春阳亭内阿昭将带来的茶盘布置好,为两人沸水煮茶。玲珑小巧的银壶里装着滚烫的竹沥水被提拉着注入茶壶,沸水与茶叶相撞瞬间,茶香氤氲,亭内四处都是甘香之气。
茶水滚烫,配上春阳山上寒冷的天气却是刚好。一口热茶入喉,龙四海微微张嘴,只见一团白气从口中呼出,转眼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