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茵手指有些发抖。
她将指尖蜷起藏在掌心,故作镇定地问道:“你想明白了?”
“我原本是不信的。”他深深望着她, 却像在看另外一个人,“这天底下,怎会有如此荒唐的事。可惜,的确是我低估了白家。”
周冶说他向来擅长自欺欺人。
可是如今看来, 他才是活得最明白的那一个。
他只是不愿意从别人口中听见真相。
他不信嬷嬷,不信周冶, 也不信她,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日,”她开口, 却问了毫不相干的问题, “乾枭说宁扶胤陷害你,你是真的不信, 还是……仍然打算原谅他?”
他冷淡地撇了撇唇角,“沈姑娘确定此时不必担心自己的处境?”
“我想知道在你心里,芜媛与宁扶胤,究竟哪一个更重要。”她上前一步,“芜媛的身体换了一个灵魂, 你就打算杀了她。那么要你性命的宁扶胤, 又凭什么得到原谅?”
他周身空气温度仿佛降到零点, “我未曾说要杀你。”
“可你的确这样做过。”她有些强硬地继续道,“周冶说你那时应当的确是将我当做奸细,我原本也那样认为。可我现在改变了想法。你一时强迫自己将我当作芜媛, 一时又忍不住来试探我,说明你心里也从未确定,对不对?你不能容忍这具身体里有另一个灵魂,又舍不得杀了她,可那时候,你的不能容忍占了上风——对不对?”
“那又如何?”他脸色苍白,眸光锐利,重复道:“那又如何?”
她像一只突然泄气的皮球,语气松软下来,“我知道,你不能接受我,大概就是因为我曾犯下无法饶恕的错误,侮辱了你,也侮辱了芜媛。我甘愿在往后的一生里接受惩罚,承受那份后悔至极的煎熬之苦。我也不求你原谅,但求你看在芜媛的情面上,留我性命。
“这样的请求的确可耻了些,但我还有很多事没来得及做,很想继续活下去。若是、若是有朝一日她还会回来,届时挫骨扬灰,都由你。”
他平静地望着她,沉默半响,直看得她毛骨悚然,才突然开口道:“听说杜白医术高超,不知能否为你换张脸?”
沈如茵:“……”
还未等到她回答,他又道:“看见这张脸,我便总忍不住待你好,可你又不值得我待你好。”
……扎心了老铁!
咽了咽口水,她试探道:“你认真的么?这可是芜媛的脸……”
他淡然点头,“我在意的是她,而非这张人皮,便是换了一张脸,她也依然是我妹妹。但你——不配用这张脸。”
一颗心被扎成马蜂窝。
她认命地叹了口气:“我去问问杜白。”
回到院子时,杜白正蹲在树下鼓捣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还未走近她就闻到一股恶臭,捂着鼻子倒退两步,皱眉道:“你在搞什么幺蛾子,不怕周冶骂你?这东西多影响食欲啊。”
杜白扭头,笑嘻嘻道:“幸好华阳阁藏书多,不然区区还不晓得上哪儿去查蚀骨蛆的用法呢!”
他端起铜钵往她面前一送,“您瞧,就快大功告成了!”
沈如茵再次倒退几步,“你、你放下武器,有话好说……”
铜钵被黑色的液体染得惨不忍睹,她忍不住又道:“这个铜钵我记得挺贵的,你以前不是宝贝得很么,居然舍得给这么恶心的东西用?”
杜白闻言不满地瞥了她一眼,“蚀骨蛆也是很珍贵的,轻易找不到。别的器具会受到腐蚀,只能用铜器。”
“好吧。”
沈如茵默默与他拉开更长的距离,远远喊道:“喂,杜白,你会不会易容啊?永久性的那种。”
杜白停下手中动作,奇怪地看向她,“您武侠本子看多了么,这世上哪儿来的易容术?区区只会毁容,不会易容。不过区区可以尽量毁得不那么狰狞,您要试试么?”
“……不必了。”
扑哧扑哧又跑到宁扶清的院子,将杜白的原话讲给他听时,那人疑惑地思考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原来竟是胡编乱造出来的,改天定要将这些糊弄人的书籍一并销毁了。”
沈如茵:“……”
重点是这个?
仿佛才意识到面前站了个人似的,他看向她时面上怔了怔,才道:“既然如此,两年之内不要让我看见你。”
“两年我能变个模样?”
“相由心生,想必只要时间足够,容貌上稍有变化,不足为奇。”
沈如茵觉得这话不大对劲,“你是不是在骂我?”
某人十分理所当然地回答:“难道你还自以为能够变得更漂亮?”
……
好吧,不就是两年,认了。
她坚定地转身,出门,关门。
“对了,”方才一副好汉不回头模样的人突然又折了回来,从门口探出个脑袋,“为了芜媛,我还得多问你一句。还是先前那个问题,在你心里,究竟芜媛重要还是宁扶胤重要?”
他半张脸笼在阴影中,良久,略带叹息地回答:“他与我的关系并非你所能置喙的,况且,他曾救我一命。”
“……老子也救过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