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墨心道不好,接下来只怕姑姑见不到,还倒贴了自个儿的终身大事下去,事实也果真如此,一小柱香时间后,秋墨便招架不住跑了。
次日,夏疏桐和茯苓上门来找秋墨姑姑的时候,秋墨假装不在府上,也不敢出来见茯苓,姑姑不会对茯苓说什么不应该的话吧?
夏疏桐此番过来是想请秋墨姑姑上静心庵去给史氏号脉的,可今日一见秋墨姑姑,却见她双眼下有着淡淡的淤青,气色比昨日差了一些,便关心问道:“姑姑,你怎么了?”
秋墨姑姑摸了摸脸,道:“我昨晚没睡好。”
“那……要不我们晚些再去?”
“不用了。”秋墨姑姑朝她笑笑,“不会影响诊治病人的。”
说笑了几句,夏疏桐见秋墨姑姑精神还可以,便坐着马车出府往静心庵去了,路上,夏疏桐主动同秋墨姑姑说了一些史氏的情况,只道她早年丧夫,早产生下一个遗腹女,那遗腹女在多年前随她弟弟回了江南,详细情况也没有多说。
秋墨姑姑点了点头,表示知晓,夏疏桐不主动说的她也不去过问。
静心庵坐落于留仙山,一行人坐了差不多两个时辰的马车才到山脚下,又改坐小轿上山。
静心庵位于山顶,因地处偏僻,香客极少,不过山顶景色巍峨秀丽,倒也不失为一个修心的好地方。
夏疏桐往年也来过,此次距离上次来也过了半年多了,再次见到卧病在床的史氏,夏疏桐不免心生感慨。
上次来,史氏身子虽瘦弱,却也能下地走动,如今一见,却是卧床不起了。病榻上的她看起来就像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妇人,满头灰发,双眼凹陷,骨瘦如柴,模样同前世弥留之际的时候差不多。
史氏见她来了,勉强在一个粗使婆子的搀扶下坐了起来,虚弱道:“桐桐来了啊。”她微微打起了些精神来,打量着亭亭玉立的夏疏桐,心情颇为复杂。夏疏桐与秋氏生得太像了,如同一个模子般印出来。她做的坏事,注定是要暴露的。
“二婶。”夏疏桐立在床边,礼貌道,“我给您请了一位女医,让她给您看看。”
“女医啊……”史氏喃喃道,目光黯淡得有些晦涩,好一会儿才看向了她身后的秋墨姑姑。
“是啊,这位是唐大夫。”夏疏桐介绍道,秋墨姑姑上前来,同史氏作了一揖,“唐氏见过夫人。”
史氏打量着秋墨姑姑,苦笑道:“姑娘年纪轻轻,倒是难得。”这么年轻的姑娘,像个小妇人一样,哪里治得了她的病。
夏疏桐道:“唐大夫行医好些年,医术委实不错,二婶可让她试试。”
史氏哀哀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半晌,才抬头问夏疏桐道:“安安呢?她还没回来吗?”
她说话声音很轻,夏疏桐听得有些费力,好一会儿才听清是什么意思,便答道:“我们已经派人送信到江南去了,想来她收到信就会回来,走水路回来的话,估摸着冬月上旬能到。”
史氏“哦”了一声,似十分疲惫。
夏疏桐看了秋墨姑姑一眼,秋墨姑姑又上前一步道:“夫人,如果不介意,我给您号一下脉吧。”
久久之后,史氏才“嗯”了一声。一会儿后,一只瘦弱的手从被下缓缓伸了出来,腕色铁青如白纸,无半点血色。
秋墨姑姑一看便拧了拧眉,这妇人通身气色如此之差,怕是回天乏术了。
把脉过后,她想问史氏一下隐私问题,又碍于夏疏桐在场,便对夏疏桐道:“桐桐,我替你二婶诊治一下,你可方便回避一下?”
史氏患的是妇人下-身淋漓之症,夏疏桐一个未出阁的少女是不便在场的。
夏疏桐连忙道:“好,那我先出去外面走走。”
很快,夏疏桐便领着茯苓和木棉出去了。
夏疏桐在满是落叶、略显萧瑟的庭院里散着步,心情十分复杂。史氏如今这模样,算是报应吗?前世史氏也曾病得很重,只是一直被自己照顾得好好的,虽然身上有些病气,可全身上下和被褥都是干干净净的,还有着草药香,如今却……
她方才立在床边,便闻到了一股很难闻的气味,也不知道是史氏身上散发出来的,还是那床褥散发出来的,总之闻着让她有些作呕。
要知道,史氏其实还是有些洁癖的,她爱干净,喜欢闻清新淡雅的花香味,可现如今,她浑身上下却像个老妇人一样难闻了,还一天十二个时辰在那里躺着,也难为她受得住。
不知为何,最近几次见面,夏疏桐觉得史氏似乎有些变了,和前世这个时候的她不太一样。前世她缠绵病榻时眸中多少还有些精光和算计,现如今神色似乎平和了许多,隐隐透着悲凉之意,没有了算计,也没有了求生的欲望。若说还有一点活着的希望,想来也只是想见夏馥安最后一面吧。
面对这样悲悯的一个史氏,夏疏桐对她无了计较。
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秋墨姑姑才走了出来,皱眉道:“你二嫂的情况不容乐观,接下来只怕时日无多,剩不了一两年了。而且她心境悲悯,明明血气不足,却还坚持茹素,因此,部分药材无法入药,不利于她医治。”
夏疏桐了解后,本想进去探望一下史氏,说服她服药,秋墨姑姑却道史氏已经睡下了,她只能作罢,见天色不早,一行人也下了山。
夏疏桐不免有些心事重重,夏馥安就要回来了,不知现在的她成了什么样的人,夏馥安自小聪慧过人,经历了那么多事,若是带着什么目的归来,只怕会有些棘手。
夏疏桐心想,夏馥安应该不会对她爹娘怀恨在心吧?按道理说应该是不会的,可是前世的教训告诉她,夏馥安的心思是不能按照常人的心理去揣测的。
俗话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她必须要把夏馥安当成坏人去警惕。她要回来,她也得开始着手做一些准备了。
另一边,今日早晨,秋君霖下朝后又另外去了御书房面圣,几乎是同时,冯氏也入宫觐见了皇后娘娘,将秋墨姑姑的事情同她说了。
皇后娘娘今年不到四十岁,因保养得当看起来像二十来岁的年轻贵妇,妆容雍容肃穆,这会儿听完事情来龙去脉后凤颜微怒,斥现冯氏道:“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圣上还后宫佳丽三千。我当初问你要来何用,你又不肯说,我以为你会有分寸,谁知竟是这等用处!杀鸡焉用牛刀?”弄巧成拙不止,还白白浪费了她本欲用来整治一个受宠后妃的鸳鸯蛊!
冯氏悔恨连连,声泪俱下道:“姐姐,你帮帮我吧!他竟然要抬她做平妻,一个曾被休弃的妾侍即将和我平起平坐,这要是传出去,以后我们太师府颜面何存?您六宫之主的颜面何在?”
皇后娘娘没有答话,只用指上戴着的赤金嵌翡翠粒护甲轻轻敲着光滑的楠木扶手,寻思片刻后才问道:“你态度如何?”
冯氏拭泪道:“他已经怀疑到我头上来,我只能答应了,还告诉他我会来你这里想办法,抬一下那唐以柔的身份。可是他说不用,他会去请圣上赐婚。今天一早,他……”冯氏说到这,神色有些瑟缩,“他就带了圣上先前赐的圣旨入宫了。”
皇后娘娘一听,登时气得胸口微微起伏,这个妹夫,竟然用那道圣旨去换一个弃妇!也不知道该说他蠢还是太聪明!
那道圣旨——他身为护国公功高震主,关键时刻兴许能用这圣旨保命,如此用掉不是蠢是什么?还是,他是为了向圣上表衷心,才故意如此浪费一用?
圣上那日赏他这么一道空白圣旨,表面上是恩宠有加,实则有无试探的意思在内,只有圣上自己知道了。若他想试试护国公的胃口,那护国公怎么用就很关键了。他如此一用,可以说蠢,也可以说聪明得完美。
“姐姐,你想想办法吧,只要唐以柔做不成平妻,那这道圣旨也就不会用,护国公还可以收回来的!”冯氏急道,当日她要鸳鸯蛊时答应了皇后娘娘提出的一个条件,条件便是以这道圣旨为交换——在大皇子有需要的时候,冯氏会想办法让他们护国公府手上这道圣旨为他们所用。
皇后娘娘摇了摇头,“要收回这道圣旨,我看难。”
“姐姐我发誓!”冯氏忽然跪了下来,在皇后娘娘脚边对天发誓道,“只要你帮了我这一回,不止是圣旨,以后我们整个护国公府都会为殿下所用!南儿最听我的话了,他如今是少护国公,将来还要入仕,一定会对殿下有帮助的!”她现在是真的没办法了,秋君霖开始派人盯着她,她不能再有任何动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