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无论是打架的还是劝架的全都像按下了暂停键,王艳颤抖着上前:“两位官爷,你们说的周颐,可是我家的周颐……”语气里满是不敢置信。
两位官差一听王艳这么说,脸上马上就绽放出了大大的笑容,冲王艳热情的说道:“原来是秀才老爷的母亲,恭喜恭喜呀!”
“真的是我儿子,我儿子中秀才了?”王艳忽然泪流满面,虽然也想过周颐要是考中了的话是何等风光,但现在她整个脑子都是木的,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天啊,六郎真的中了秀才!!!”
“六郎中秀才了……”
“六郎成秀才老爷啦!!!”回过神的村里人纷纷惊呼,这时候也没人管李二妹和赵春儿还打不打架了,纷纷簇拥着王艳说恭喜,所有人都艳羡的看着王艳,运气真好啊,不光家里日子好过了,儿子更是这么小的年龄就考上了秀才。
这阵仗惊动了在作坊的王虎和王元,俩人跑出来,听说是周颐中了秀才,王虎当即大笑喜道:“我外甥中秀才啦,哈哈哈哈哈……”倒是王元随着周老二跑前跑后,机灵了不少,见被冷落在一边的两位差爷,忙掏出一两银子喜钱给了他们:“辛苦二位差爷了。”
两文官差笑得更灿烂了,这家人虽然是农家,但出手还真大方,又恭贺了一番这才离去。
“老二媳妇儿,六郎果真中秀才了?”没多大一会儿,周颐中秀才的消息就传遍了全村。
三叔公和二叔公两个老头儿这时腿脚却惊人的利索,拄着拐杖没多一会儿就到了村口这边,死死望着王艳问道。
“二爷爷,三爷爷,是真的,六郎真中秀才了!”王艳含着泪说道。
“好啊,好啊,我周家有出了一个有功名的人了,周家的门庭要换了……”二叔公颤抖着嘴说道。三叔公更是喜笑颜开,连掉光了牙齿光秃秃的牙板都全部露了出来。
“快,快,这样大好的事情就要大家伙一起乐呵乐呵,山子,去买鞭炮来给我狠狠的放。”二叔公用拐杖使劲的拄着地,满是豪情的说道。
“哎,是爹!”
王艳被所有人簇拥着回了家,在王虎的提醒下给所有人都撒了喜钱,村里的气氛比过年还热闹,王艳是高兴坏了,不管给没给过,反正只要见了人就往人家手里塞铜板。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彻了下湾村,所有人都知道,周老二家变天了,以后和他们再也不是一样的人了!
而被众人遗忘的李二妹和赵春儿这会儿也没了掐架的心思,互相看了一眼,都闷着头向家跑去。
“他爹,他爹,六郎中秀才了……”赵春儿一进周家院子就急急的唤周老三。
这么大的动静,周家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会儿全家都聚在上房,屋里一点儿声音也没有,赵春儿的声音打破了上房沉闷的气氛。
“谁不知道啊,你欢喜的跟抢了钱一样,是不是想着去舔人家的脚底板啊!”要说周颐中了秀才,上房众人中受到最大冲击的绝对是周母。
周老二的娘生前模样长得比她好,银子比她多,而且还识字,说起话来也是咬文嚼字的,她一个粗鄙的村妇和人家一比,简直就是天上地下的差别,而现在,她寄予厚望的老四和大郎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考了这么多次的试,却屁都没捞到。老二更是贪了银子 ,还下了大牢,老大又是个闷葫芦。
而周老二自从分家出去后,日子却越过越红火,成了十里八乡的体面人,现在周颐那小崽子更是中了秀才,她的骨肉竟被那个狐媚子的后人狠狠的比了下去,这简直就是往她心窝里捅刀子。
所以听见赵春儿的话后,马上爆发了。
“娘,我没有,我不是那意思……”说着赵春儿就红了眼眶。她这一落泪,立刻让周老三心疼坏了,即便周老三以前有钱的时候胡作非为,在外面养小寡妇,但赵春儿一贯会小意温情,那时候周老三都还记得她这个妻子,更何况现在,自从他落了难,那小寡妇就跑了,而赵春儿却什么也没说,只心疼他被打了板子,在他怀里狠狠哭了一次,这让周老三大受感动,于是他觉醒了,野花再香,却不敌家花醇厚悠长,下定决心以后要做一个好丈夫。
见周母不红青红皂白的就斥责赵春儿,周老三立即揽着赵春儿,对周母说道:“娘,孩子他娘不过是说了一句实话,你何必这么说她,再说六郎也是我们周家的子孙,是您老的孙子,是我的侄子,他中了秀才我们难道不应该高兴?”在周家众人中,周老三绝对是最务实的一个。在他想来,不知道周老爷子和周母在计较个什么劲儿,人家都中了秀才了,不赶紧扒上去得些实际的好处,还在这儿为了面子赌气,这简直就是愚不可及。
“放你娘的屁,他算我那门子孙子,他又是你啥侄子,我咋就生了你这么个没志气的东西?”周母指着周老三气的直抖,破口大骂。
周母的嘴一贯厉害,以前二房一家在的时候,就承担了周母全部的嘴炮,现在二房分出去了,周母可能觉得英雄无用武之地,一身的嘴炮功夫竟无法发挥,这简直就是暴殄天物,于是就将战火对准了几个媳妇儿。
郑莹在家里一贯是沉默寡言的,事事柔顺,正巧李二妹撺掇着周老大分家,而赵春儿又有管不住丈夫的案底,于是她们俩便成了周母主要的嘴炮对象,连带着她们的丈夫周老大和周老三也要时不时跟着吃挂落。
所以周老三对周母尖酸刻薄的话都听习惯了,耸耸肩也不在意,左耳进右耳出,权当没听见。
周老三这混不吝的样子直将周母气的直哆嗦。
“好了,扯那些没用的,谁说六郎不是你孙子了,他是正经的周家儿孙,是我的亲孙子,你说六郎不是你的孙子,难道你想卷铺盖回娘家?”谁都没想到周老爷子忽然对着周母来了这么一句。
周母眨眨眼睛,似乎不相信周老爷子的话,咋会?这几年,老爷子不是彻底厌恶了二房吗,周颐中了童生的时候,周老爷子只沉默的抽了一根烟,什么表示也没有,可现在态度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所以周母这样直线思维的人是无法理解周老爷子的心思有多深的,童生和秀才能一样吗,童生还是白丁,而秀才却是真真正正的有了功名,可以见官不拜,可以直接给县令递帖子,免税免役。来往的人都是有身份的人,还有其他身份上的改变简直多不胜举……,现在关键是不能让外人看出来上房和二房生分了,即便与二房的关系不能修复,周颐也不会真心将他当爷爷,但只要在外人眼中他依然是周颐的爷爷就成了,这就足够让他有让人恭敬的身份去得到好处。
周颐要想有个好名声,对他就得敬着供着。
“哎呀,我不活了呀,你这个老不死的,我为周家做牛做马这么多年,你现在却要撵我回娘家,你没有良心啊……”周母满心怆然的拍打着大腿,她是真的觉得老天不公,她自己比不过那狐媚子,她的后人也比不过人家的骨肉,本以为周老爷子会站在她这边,没想到也倒戈了……,周母越想越悲戚,只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人。
周母这样的性子,说好听点就是爱憎分明,说难听点就是看不清形势,现在二房一家明显是出头了,作为“有理想有抱负”的周老爷子,虽然心里难堪,但怎么会错过如此好的机会。
“别哭了,再哭就给我滚回娘家去,今天就算了,等六郎回来了,全家都要去帮着忙活,我们是他的亲人,帮着忙活是理应的。”周老爷子抽了口烟,盘算了许久说道。
“是,爹,就该这样……”全家最能理解周老爷子心思的就是周老三了,听了周老爷子的话当即笑着答道。
周老四是无所谓,除了一开始听说周颐考上了秀才让他有些触动外,其他时候都是一个表情。
而大郎从头到尾都是一脸的不相信,嘴里不停的呢喃着:“怎么可能,他怎么中秀才……”
而旁边的金叶早已不是刚嫁过来那水灵灵的样子了,她苦涩无比的看着大郎,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恋上了少年郎的濯濯风姿,那时候只觉得少年郎哪哪儿都是好的,他的声音那样温柔,他的身板那样挺拔,而且还是读书人,才子佳人的话本金叶也读过几本,那段时间,金叶就觉得自己是话本里的佳人,而她的夫婿会对她爱护有加,最后高中成名,让她风风光光的做官家夫人。
可几年的柴米油盐让生活露出了本来的颜色,原来大郎不是话本里的才子,他只是一个读废了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无用书生,新鲜劲一过,贪花好色的本性就漏了出来,想起这几年自己夜夜流的泪水,金叶擦了擦眼泪,忙低下头去。
只是金叶姑娘忘了话本往往是在最美好的时候嘎然而止,只说风花雪月,而生活中最本质的茶米油盐却只字不提,想来那才子佳人最后的结局也不过是夫妻俩面上维持着和睦,妻子忙着和说不清的小妾斗智斗勇,维护自己的正房地位,对于丈夫,也只不过当成老板供着,那些朦胧的情愫是断不会有了。
而才子还以为全家无论大老婆小老婆都爱他如狂,看她们为自己拈酸吃醋而沾沾自喜。
第56章 潘葭
两天后船终于在广安县码头靠了岸。
时隔一个多月再次看见这熟悉的城门,周颐只觉得亲切无比,这里已经成了他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