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志京也吃了一惊:“说明王彦允和元平府的官员并不是一路人。”
周颐笑笑,不再说话,等张志京和冯道伦二人走了后,周颐才喝了一口茶,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
如果他所料不错,王彦允定是京中哪位大人物的人,而元平府官员以马臼尹为首,站队在另一边,这两位幕后的boss是敌对势力,不然赈灾这样的事向来是上游下游一起通吃。
只是这幕后的boss是谁呢?杨知文和邢景?还是其他潜藏的势力?
周颐皱了皱眉,看来元平府这摊子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不过也算是一个好消息,至少王彦允不会在他调查贪污案中使绊子,说不定还要悄悄的给他送一些“证据”。
这些事他当然不会对张志京和冯道伦和盘托出,毕竟他对两人的底细并不清楚,说不得这两人就是谁专门安排来阴他的,现在他得罪了朝廷上势力最大的两个人,眼见着又要去撬一些人的根底,可以说是四面受敌,容不得他不小心。
王彦允和周颐谈过后,同样是在密室里,马臼尹坐在上首,下面一位官员笑着轻蔑的说道:“我就说这周颐没什么本事,黄毛小儿一个,你看他做的事,竟然这么明目张胆的伸手到赈灾中去,把王彦允也得罪了!府台大人,依卑职看,是我们太过小心了,这么一个小子根本就不足为惧。”
“黄大人说的是,咱们太小心了,这周颐来了这么几天,贪污案没见调查,倒是胡乱伸手,着实可笑。”
“呵呵呵呵……”这人一说完,下面的官员都齐齐跟着笑起来。
马臼尹摸了摸胡子,眼里虽有松动,但还是谨慎的说道:“一切都以小心为上,说不定他就是想这样做,让我们麻痹大意。本府还是那句话,一切以小心为上。”
“是,府台大人。”
周颐若知道他们这席话,定会对马臼尹伸出大拇指,不愧是府台大人啊,虽然猜错了他的目的,周颐可不认为这样做就能让这一帮子老油条麻痹大意,但这心性着实适合当官。
当天夜里,周颐的一封手报通过皇帝安排的随行侍卫从元平府出发,一路奔波,在凌晨到了京城。
虽然没几天,但大越时报已经成了京城人茶余饭后的谈资,那些让人笑得前仰后合的小笑话,那让人痴迷的情爱故事,还有京城达官贵人的私下八卦,都为京城人津津乐道。
这几天人们一见面,问的不是吃了吗,而是今天的大越时报你看了吗?那上面又写了写什么,谁谁谁又怎么样了……
今天,大越时报照例在京城人打开门后开卖。
报童大声叫喊:“大越时报,大越时报,元平府堤坝贪污案最新进展,钦差大人周颐亲自执笔……”
“给我来一份……”
“给我也来一份……”
所有人都爱听八卦,但元平府离京城不过一日时间,听说这次死了很多人,朝廷派了专门的赈灾大臣负责,又派了钦差去查这贪污案,若说老百姓最恨的什么,自然是这贪污的官员,他们不光下刮,私自巧立各种名目搜刮老百姓,还上瞒,但凡是上面拨的一些款项,他们恨不得雁过不留痕。
当京城人将大越时报拿到手中的时候,才发现今天和前些天的排版大不相同,首先一个硕大的标题《贪官,吾欲生啖其肉!》映入眼帘。
“嚯……”看到的人都忍不住惊呼一声,这标题实在太耸动了,而心中也对这写这篇文章的人生出亲切之感,可不是,他们可不是恨不得将那些贪官生咬着吃了,这钦差大人看来是一位体恤民情,和老百姓站在一起的好官啊。
有了这一印象,心里下意识的就站在了周颐这边。
拿到的人扫了一眼标题后,带着对周颐的无限认同继续向下看。
“我生于乡野间,崇正二十二年,十七岁承蒙皇上圣眷获得状元,那时我就想,一定要好好为官,为我大越百姓,为皇上哪怕是分担一丁点儿,也不枉我寒窗苦读十年……”
呀,这钦差大人还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啊,而且还是状元,这么了不起!
周颐通篇白话,三言两语讲完了大羌使者的事情,这时候京城的百姓才知道原来大羌如此狼子野心过。
更是对周颐以一个十七岁的年龄勇敢站出来戳穿大羌的阴谋而感到敬佩。
接着周颐便说到了此次堤坝贪污案:“自元平府决堤以来,皇上第一时间下旨赈灾,虽如此,却因忧心百姓,常常夜不能寐,辗转忧思,君父,君父,皇上既是我们大越百姓的君王,也是我们大越百姓的慈父,他虽高坐欲庙堂,但心底装的却是大越亿万黎民。在接到调查贪污案的时候,我就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将贪污案的主谋查出,让皇上的忧心得到回报,让天下百姓得到公道。
到了元平府,便见昔日繁华不下于京城的天下第二大城已成了一片泥泞,来不及从大水中逃走的百姓们,数以万计的尸体埋在一片泥沼之下,我从他们身边走过,还能见到他们脸上的惊恐,害怕,留恋,牵挂……还有许多小儿,他们不过三四岁,却再也没有了睁开眼睛的机会,清理出来的遗体如山峰一般堆积在元平府的外城。内城里,街道上到处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痛哭流涕的百姓,他们侥幸逃生,但失去了所有的财富,亲人,和生活在地狱又有什么区别?
这一切又是谁带来的?是贪官!是他们,将皇上苦心孤诣省下来修堤坝的银两贪入囊中,致使堤坝决堤,一夜之间元平府生灵涂炭,我在这里忍不住问一问,天下的贪官们,你们如此做,可对得起皇上的信任,死后下地狱可有颜面面对数以万计,因你们而死的元平府百姓?你们也有爹有娘,有妻有儿 ,为何能硬下心肠去贪这样的银两,贪了这些银两,你们可能夜夜笙歌,锦衣玉食,但大越却多了数以万计的亡魂,你们可有心肝乎???贪官,吾欲生啖其肉!!!”
“贪官,吾欲生啖其肉!!”一个茶馆内,一位书生读了大越时报,气的眼睛发红,拳头在桌上狠狠的捶了一下。
“贪官,吾欲生啖其肉!!!”
“贪官,吾欲生啖其肉……”
京城各个角落都响起了如此愤恨的话语。
周颐的这篇文章通篇白话,言语直白,读罢简直让人不敢相信这是出自状元之手的文章,但却是朴实中带着锋利,极具煽动性,不识字的人听旁人念后,也能生出同仇敌忾之心。
杨知文被罢了一个月的职,便日日静坐于家中,看看书,喝喝茶,丝毫没有急躁之色。
“老爷,您要的大越时报。”管家轻手轻脚的进了杨知文的书房,将今日的大越时报端放在杨知文的面前。
“老爷,这大越时报当真有趣。”管家见杨知文心情似乎不错,便笑着说了一句。
“是啊,当真有趣。”说罢杨知文挥了挥手,让管家下去。
大越时报叠放在桌上,杨知文并不着急去看,轻轻品了品茶,眯着眼沉思:这大越时报虽有趣,但他实在想不到这东西有什么用。周颐费尽周折从皇帝那里讨来一封御笔,再拉几个纨绔子弟,莫非就是闹着玩儿?
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是他忽略了。
杨知文在朝中经营多年,邢景和他比起来也只能算是暴发户,皇帝身边他不敢安插人手,但对于周颐到底是如何给皇帝上眼药的,他实在很想知道,经过千般安排,终于将周颐那日在御书房和皇帝的对答弄了来。
看过那一番对答后,杨知文深深觉得自己老了。
从始至终,他都低估了周颐的战斗力。
而现在,这个让他警铃大作的人却忽然弄出了这样一份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大越时报,以己度人,他不认为周颐是在闹着玩。
但到底是什么呢,杨知文这几天日日看大越时报,也没看出个什么究竟来。就是一帮纨绔子弟瞎写,博眼球的东西。
这般想着,杨知文放下茶杯,慢慢翻开了今日的大越时报。当看见那硕大的标题时,杨知文的脸罕见的严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