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置身于这段历史中的人,他们是不会明白自己到底身处在一个怎样的历史关键的拐角处的,就算波涛翻涌,一朵小浪花也只能随波逐流!
当然,商人们担心不已的世家贵族也没有闲着,他们不需要像商人们那样抱团,因为在这些世家认为,他们是源远流长的,现在竞争的主要对手也是其他世家,至于那些商人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不值一提的乌合之众。
什么前朝的,南地的,西方的,侯啊,公啊……都从大越各地涌到了京城。
京城的一处宅子里,这宅子位于南街,从外面看并不起眼,但进入里面,才发现亭台楼榭样样不缺,不过此时,坐于大厅的各位显然没有心思去看什么宅子。
坐在最上首的是两位已近天命的男子,下面十几位男子端坐两端,“族长,这次朝廷开海贸,那些半隐蔽的家族都蠢蠢欲动,更别提京城这些人了,咱们想要分得一杯羹,恐怕并不容易啊!”
坐在上首的两个老人中,稍年轻的那一个就是族长 ,蓄着美须,闻言只轻轻拢了拢眉,倒是他下首的一人哼一声:“京城的这些所谓世家,在我们钟离家面前算什么,我们钟离家从大历时便兴起,我们缵缨饮酒的时候,他们的祖辈还不知道在哪里当泥腿子呢!要不是我们钟离家蛰伏,现在这些所谓的世家大族又有谁能与我们钟离家比肩!”
说话的人大约三十岁左右,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自豪。钟离家,大越立国之前,大历赫赫有名的家族,随着大历的湮没整个家族也蛰伏了起来,大越已历经三朝,眼见着就要进入第四代皇帝上位的时候,早已经过了危险期,钟离家也觉得是时候出世了,此次恰逢朝廷开海贸,他们便准备以此来打响自己家族出世的第一炮。
这男子刚说完,坐在上首的族长就出声喝道:“族里对你们千叮咛万嘱咐,就算咱们家族历经久远,也不要起自大的心思。我们立族的时间再久,族里的子弟再优秀,终归没有出世,你若在外面如此招惹,岂不是给家族惹祸?”
“是,族长,我错了。”
这人认错倒是认得极快,而且脸上毫无不忿之情,可见钟离家确实族规森严。
“此次京城齐聚这么多人,各路神仙都想一展本领,咱们钟离家虽蛰伏已久,但也未必就怕了他们,按照计划行事即可。”
“是,族长。”
族长一说,下面钟离家的族人立刻齐齐应是。
“不过,此次主持招标会的周大人倒着实是一个人才,咱们在动作的时候,能不得罪他的就尽量不得罪他吧。”
“就是他,兴这个什么商贸,让我们的收租大大减少,若不是他弄出这许多事,我们又何必为了在商贸上分一杯羹而这么劳心费力,难道这口气就这么忍了,不能找他一点儿麻烦?”还是之前出声的那人说道,这十几人人,好像就属他的性子最为冲动。
族长闭了闭眼睛,然后睁开,扫视一眼全大厅里的族人:“老七,你太冲动了,你想想,周颐兴商贸是如何一步步实行的?”
“如何实行的,不就是从大朝会开始的!”老七有些愤愤的说道。
“你们呢,老二,你说说想法。”族长又看向坐在左边的另一位男子。
“我若记得不错的话,当时周颐是以若不开商贸就改革田税让朝廷上的官员们就范的。”
“不错”族长点点头,“但是我们当时都觉得开商贸无关紧要,只要朝廷不改革田税就好,可是呢,当初我们觉得无所谓的事情现在已经发展成了庞然大物,甚至周颐已经从侧面达到了他的目的!”
“族长,不会吧,您的意思是说,现在这一切都在周颐的预料之中,他发展商贸就是为了打击我们这些世族?”
族长还是摇摇头,淡笑一声:“你啊,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啊,他兴商贸的结果你们也看见了,自从兴商贸以来,大越的流民已经越来越少,百姓的收入越来越多,除了顺带坑了我们这些圈了大量地的世族外,这的确是一项利国利民的了不起的计策!如此环环相扣,我们当初还在为阻止了他而沾沾自喜,现在看来,他是走一步算百步,而且此人在国家大势面前,也能运筹帷幄,这样的人,又怎会为了单单打击我们世族如此费心费力!没想到啊,本以为大越气候已尽,眼见着王朝颠灭就在眼前,却硬生生出了周颐这样的人,看来,大越确实气不该绝啊!”
族长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来,并没有引起厅里其他人多大的反应,好像本就该如此。
其实也是这样,钟离家族起于大历,后被老朱家得了天下,创立了大越,他们这个前朝的大族自然遭到了打压,好在他们识时务,及时向大越的开国皇帝臣服,并献出了大量的财物,而钟离家还是怕老朱家一个兴起,直接拿他们开刀,索性举族搬迁,全部蛰伏起来,如此一来,历经几朝后,谁又还记得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他们也就敢光明正大的出来了,但在老朱家这里受到了打压,他们自然对大越皇室没甚好感,再加上他们直接将全族不得不归隐起来的原因全部归咎到了大越的身上,口口声声说着大越即将覆灭也就不奇怪了!
“但据他之前在朝会上所言,他确实是不太待见我们这些圈地的世族的,若这次他故意不给我们世族海贸的名额怎么办?”老七又问。
钟离族长突然笑了“那就不需要咱们操心了,有的是人比我们更着急,他砸了这么多人的饭碗,岂敢还挡着着大家另寻出路,若真是这样,那他也当不得老夫如此夸奖了,周颐是一个了不得的聪明人,他不会如犯众怒的!”
听到族长这么说,下面的族人都微微松了一口气。
讨论周颐的世族可不止钟离一家,大概意思也是和钟离家的族长一样,都是周颐兴商贸,才让他们落到这步田地,本就是周颐砸了他们的饭碗,若还阻止他们另谋出路,不准他们插手海贸的话,那大家就一起鱼死网破吧。
各路人马,躲在自己的地盘嗡嗡嗡,不住的讨论对策,打听消息,随着海贸招标会的日子越来越临近,虽已近清秋,但京城的气氛却仿佛比炎夏更粘稠了几分。
而被所有人都暗中关注的周颐呢,他却和平时的作息没区别,所有拜见的人一概挡在门外,按时点卯,到点下衙,而且周颐不喜坐轿子或马车,都是自己步行去衙门或回家,他走路一贯慢悠悠的,丝毫没有一点儿年轻人的跳脱,背着手一步三摇,弄得跟在他后面的一些探子都看得着急无比,这他娘的,能不能走快一点,跟在他后面都差点成蠕动了 !
周颐一张俊脸上无论何时都挂着招标性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可亲,他又喜欢下衙后去南街买点儿小吃,弄得南街好些小贩都认识这位亲民的周大人了。
“周大人,又来买板栗啊?”
“是啊,王大叔,您的生意还好吧?”
“还好,还好,周大人,这都托了您的福啊!”
“别这么说,都是皇上体恤百姓,我不过就是为皇上当差的,有没有什么人找你们麻烦啊,官府没有再乱收费吧?”
“皇上好,您也好,周大人,来来来,今日的板栗小的已经给您留着了,您拿着吧。托您和朝廷的福,现在咱们日子都好过,咱们啊,都希望皇上万岁,您啊,继续当大官呢!”
要是京兆府尹在这里,听到周颐的问话,只怕都得哭了,他又不是嫌命长了,有您这么一位活祖宗就在京城里镇着,而且您又如此的亲民,就差和这些小贩成朋友了,他又还怎么敢再搜刮。
周颐微微一笑,揭过大叔递给他的板栗。
这就是周颐每日的行程,在周府和商业部两点一线的来回,额外的路线便是有时会拐到南街来买一些小吃,然后回了周府便宅在里面不出来了,也不见他访友或接待什么人。
以至于这些探子的回复老是:辰时点卯,未时下衙,未时一刻到南街买了煎饼(……),未时三刻回周府。
这样的回复天天如此重复的摆在有心人的案前,弄得这些人深深挫败,他们不过就是想得到点儿消息而已,为什么就这么难。
至于此时就和周颐对面硬刚,他们还没那么冲动,毕竟海贸名额掌握在周颐手中,要是真把这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儿给惹毛了,真不给他们名额那才是得不偿失呢,说的硬气,若周颐敢阻拦 他们,便来个鱼死网破,但能安安生生的得到好处,谁又愿意去拼命呢,而且还是和周颐这样永远猜不到深浅的家伙交手。
但他们也自有他们的法子,周颐不是不和他们打交道吗,他们就找一些周颐不得不打交道的人来。
正巧这段时间因为太子被废,各位皇子都跳得很欢快,只要对这些皇子们稍加示意,这些皇子为了拉拢这些人,也会为他们走一趟。
于是,来拜访周颐的人又换了一拨,以前那些人可以将大门一关,不予理会,但这次上门的可是皇上的儿子们,周颐为了不落一个不敬皇室的罪名,只好开门迎客了。
最先上门的是四皇子,他刚刚被周颐请到上座,就直接开门见山:“周大人实在是我大越国之栋梁,每次出手都是不同凡响,这次开海贸也是引得四方云动,周大人,不知可否告知本殿,你这开海贸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啊?”
周颐笑眯眯的给四皇子敬上一杯茶,待他揭过后,才说道“四皇子也对海贸感兴趣?”
四皇子哈哈笑一声:“本殿也不过就是好奇罢了。”
周颐摸了摸鼻子,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殿下,这事涉商业部的机密,开海贸事关重要,恕下官不能透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