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岳身边的下人租好了一只乌篷船,这才折返马车:“长公子,表小姐,船只订好了,您二爷可以下来了。”
沈岳先下的马车,而后向楚棠伸出了手,他虽是握笔之人,手掌却大且厚实,楚棠:“……多谢表哥。”她本想扶着他的手臂下马车,却不想一个转瞬间,胳膊腕就被人握住,脚下陡然一轻,她轻易就被沈岳‘提’了下来。
楚棠又不是真的只有十岁,自是隐有尴尬,沈岳却已经不动声色的转过身,牵着她的手腕往画舫乌篷船的方向走去。
墨隋儿跟在后头给自家小姐遮伞,她偷瞄了沈岳几眼,心道:表公子兰芝玉树,风姿楚楚,对小姐如此上心,将来要是能考中举人,小姐就有靠山了。
这时,一个穿着天青色玄纹直裰,墨发用了玉竹簪子固定的男子走了过来:“这位公子可是刚刚定了下那只船?在下愿出双倍银子给你,愿公子可以成人之美。”
男子剑眉星目,体型健硕,眉目之间隐隐浮现的野心是那般的熟悉。
楚棠呼吸一滞,几乎是瞬间就认出来了来人是谁。
顾景航!
如今还只是个顾家身份卑微的庶子-----顾景航!她上辈子的克星,她命里的劫。
这人如今十五六的年纪,记忆中好像再过两年,他就会成为今上钦点的武状元,那是他发迹的开始。
楚棠一瞬不瞬的盯着顾景航看,她对他再熟悉不过了,他最喜欢的口味和衣裳的颜色,甚至就连他的最心悦之人,她也知道是谁,那些掩埋在上辈子里的恩怨情仇直到现在还是困扰着她,这辈子能否不一样呢?她本以为可以躲开他的,却不想会在这里遇见他,比预期的整整提前了五年。
顾景航自然是注意到了小姑娘的眼神,他的目光从沈岳脸上移到了楚棠身上,几乎是几息之间,楚棠这张明媚的小脸似乎让他想起了某个人,他明显的一怔。
在他看来,女孩儿纤细娇小,脸蛋却圆润丰腴,那双大而有神的眸子盈盈似水,却带着谈谈的冰冷,似乎能看透一切,肤如凝脂,莹白中透着粉红,嫩的能拧出水来。她穿着藕丝琵琶衿上裳,配的是宫缎素雪绢裙,发饰是简单的两串艳红色的珊瑚珠子,却是颗颗透亮浑圆,一看就是上等品,她应该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姐,小门小户养不出这样的冰肌玉骨的女儿出来。
顾景航粗浓的剑眉微蹙,出乎了他自己的预料,竟开口问:“这位小姑娘是哪家的小姐?”口气中带着期盼与急切。
楚棠没有躲开他的视线,本不想遇见,可还是命不由人,或许这都是注定的,但是这辈子她绝对不会再与他有半分牵扯。
“表哥,我怕。”小姑娘嫩生生的嗓音响起,说着,抓紧了沈岳的胳膊,怯怯的躲在了他高大的背后,那双水眸却还是凑过来盯着顾景航。
对他这个人,楚棠再无半点愤恨与懊悔,除了冰冷与漠然,再无其他。
沈岳一回头就看见表妹似受惊过度,像极了无枝可依的小白灵,他心头一动,表妹如此被人唐突,他自然是不能隐忍,一边护着楚棠,一边对顾景航道:“你是何人?休要无礼!”转尔对身边随从道:“来人,把他给我轰走!”
沈家虽无权势,却是富甲一方,因着祖辈皆是经商,难免会遇到恶霸强盗,故而家丁护院都是会写拳脚功夫的,沈岳话音一落,就有三四个持剑的护院围了上来。
顾景航却无半分惊慌之态,楚棠知道要是真打起来,他未必就会输给这几个护院,但是这里是天子脚下,他这个人做事一贯谨慎细微,在没有摸清对方底细之前是绝对不会轻易动手。
那张如雕塑一般的脸突然绽开一抹笑意出来:“误会,误会……公子千万不要在意,在下方才不过是看着姑娘眼熟,像极了在下的一位故人,这才有此一问,在下对姑娘绝无半点唐突之意。”说话间,他心中起疑的看了楚棠一眼,这小姑娘的眼神着实古怪,她表现出来的是惊慌,但那双水眸之中却并非怕他。
楚棠内心讥诮一笑:故人!好一个恬不知耻的人,从这个时候开始就贪恋上他自己的姑母了!
“你到底走不走!”沈岳下了最后通牒,若非为了楚棠,他并不想在京城惹事,今日真要是闹大了,极有可能会失去国子监的名额。
顾景航收起所有疑虑,在与楚棠与沈岳擦肩而过时,彻底看清了楚棠的容色,那右眼角之下的一颗艳红色小痣竟然也是与那人无比的相似!
顾景航离开之后,沈岳发现楚棠的脸色发白,小小的手掌之中也溢出了汗出来,他以为小姑娘是害怕的紧了,安慰道:“表妹,没事了,那人已经走了,这样吧,我给你两个护院,以后你出门凡事要小心。”才这般大的年纪就如此招惹人,这今后……沈岳想了想,轻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牵着楚棠往乌篷船上走。
身后,小姑娘应下:“棠儿知道了,多谢表哥。”声音糯糯的,像是被人欺负过后,不敢吱声的样子。
沈岳抿了抿唇,牵着她的手突然加重了几分力道,生怕她一个脚步不稳会掉入水中似的。
第21章 无心插柳
一踏上乌篷船,脚下就开始不稳,沈岳很自然的抬臂将小姑娘圈在怀里,这样的姿势让他很有保护欲/望。
沈家只有沈氏一个嫡女,远嫁京城之后,没隔几年人就没了,楚棠是沈岳唯一的表妹。
他还记得当年姑母临终前,抓着他的手,无力且坚定的说:“棠儿还小,这今后还得靠你照拂着。”
其实,沈氏临终前几个月,早就看透人间世事,她也想将一双儿女送到金陵的,以楚二爷的秉性,楚家哪里能容得下这对姐弟呢!
可官宦人家总有着高人一等姿态,绝非是一介商贾说要接人,就能将人接走的。
楚棠被沈岳圈着,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菊香,很好闻,她一抬头就看见他秀美的下巴和微弯的唇角,楚棠迅速的低下头,便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她上辈子虽活到了二十多岁,但十六岁嫁入顾家之后,就从未见过世面,后又被关了八年,如今的心性,是半分成熟,半分狡黠,就这样被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护着,她还真有些羞燥。
她也知道沈岳将她当做小姑娘,小表妹,可她自己心里的体会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船舱内摆有矮几,另有铺在船板上的绒毯,可供人席地而坐。
沈岳再度不动声色的牵着楚棠坐下,而后才若无其事的在她对面落座,湖面有清风拂来,还有不远处荷花滩飘来的幽香,令人心旷神怡之余,还有一种纵情丘壑之感。
楚棠除了京城,再也没有去过别的地方,上辈子被祖母管得严,她也生怕失去了祖母的宠爱,处处遵照着规矩来,就是楚家大门也不敢跨出,她鲜少体验过这等无拘无束的感受。
沈岳掀开酒坛子,倒出一杯清浅的花雕时,楚棠没忍住,小鼻子靠了过来:“真香,这是沈家酒庄出产的?”
沈岳看着她贫馋的小模样,勾唇一笑,抬手弹了她的光洁的额头:“你这个丫头,靠这么近也不怕醉了。”
楚棠不信:“光是闻闻也会醉?”
沈岳被她一张天真无邪的傻样子逗乐了:“呵呵,骗你的!你不过是个小姑娘,还是不要碰酒的好。”
楚棠:“……”还真拿她当孩子了。
不过说起来,这酒还真是香醇,酒塞子一打开,她就能闻的真切,就是不知能不能遇见徐翰林。
沈岳身边的小厮站在岸边,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对里面人道:“公子,方才那人记下了表姑娘的马车,他好像知道表姑娘是楚家小姐了。”
沈岳闻言,眸光柔和的落在了楚棠的脸上,见她精致且粉润的小脸似有不满之意,道:“表妹无需放在心上,不过是个登徒子,你今后出门带上我给你的护院,便无人能靠近你了。”
他以为小姑娘对陌生人的唐突还是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