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天下只有他一人知道内情了?
如此甚好!
康王府外挂着红艳的烛火灯笼,眼看就要过年了,后院是小世子的喋喋不休之声。
管事疾步而来,在康王耳边低语了几句。
康王将怀里的朱辰交给了嬷嬷,俯身看了一眼正坐在炕上缝制小袄的顾柔,一靠近就有令他心神不定的幽香,他笑道:“别太操劳,这些事自有下人去做,你先歇下,我一会就过来。”
康王一直都住在康王妃的屋子里,寻常所用之物早年就搬了过来,他喜欢离着她近,顾柔已经习以为常,只是每次他当着旁人的面这样,她总有些难为情,“嗯,妾身等您。”
康王笑了笑,那和善温柔的笑在踏出屋子时,骤然不见了。
楚二爷被人领入内,肩头落了大片的雪,此刻还没有消融,张口便道:“我要见她。”
熬了几年,今天竟然有了勇气。
算起来,康王比楚二爷年长几岁,但论容貌,论体格,论气度,皆是没法比较的。
康王撩袍落座,脸上一贯的好颜色并没呈现出来,却是轻蔑一笑:“见她?哪个她?”
“你……你明知故问!”楚二爷羞于启齿,这是他这辈子的污点,知情的人虽是少之甚少,他也难以抬起头来:“沈兰呢?让她出来!”
康王面色更加阴沉了:“住嘴!这里没有沈兰!只有本王的王妃顾柔,楚居海,你的妻子早被你给亲手毒杀了,你现在还有脸提出要见人!本王之所以见你,也是为了当面警告你,至此一回,再有下次在康王府门外露脸,本王会让你有去无回!”
康王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虽说驰骋沙场,手下亡魂无数,但对待身边的人,一律和颜悦色,他今日这个态度就是想杀人了。
楚居海,他配么?连提及沈兰的名字,他都不配!
楚二爷脚步不稳,后腿了半步,喉结处的滚动预示着他的奢望与悔恨。
康王嘲讽冷笑:“当年若非你楚家贪图富贵,大可不必用那种方式逼死她。陛下再迷恋美/色,难道会霸占臣子之妻?无非是你们楚家心虚作祟。你知不知道她之后昏睡了多久?两年!整整两年不省人事,她当初才二十,还是个两个孩子的母亲,你们倒是好狠的心呐!这几年害得她惶惶不得度日,无时不刻不想着自己的嫡亲骨肉,又怕事情败露,让楚家扣上欺君之罪,满门抄斩。本王告诉你,你没有那个资格见她了!本王今日就把话放在这里,能留你到现在,无非是为了那一双还没长大的孩子,你以为本王真能容得下你!”
“不……我不是有心想让她死,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心悦她。”楚二爷急切的想见沈兰,几年积压的情绪都凝结在了这一刻。
此时的康王已经不是在那个仁德宽容的闲散王爷了,那眼底流露出的杀意足以将楚二爷所有的坚持和勇气湮灭:“来人!送客!”
懦弱如他,被康王府的人驱逐之后,一个人流落街头,连回府的路都忘了。
他以为她是该死的,一个女子怎能不要名节的与旁的男人成婚生子!他虽将一瓶鹤顶红放在了她手上,可他并没有休了她,她是他明媒正娶回来的,拜了堂,入了祠堂的……
他想见她,此生最后一次,就想问问她,有没有恨过他?
可原来是他痴心妄想了,康王说的没错,他没有资格……没有资格……没有资格!
雪光照亮了前方的路,谁能告诉他,归途在哪儿?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这时,寥无人际的长街突然出现一群蒙面的黑衣人,这些人轻易将他包围,他知道一切迟早会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他本该早些了结的……
“想自尽?等供出了康王,自会有人送你上西天!”领头的黑衣人鬼魅一般上前,掐住了楚二爷咽喉,制止了他咬舌自尽的行为。
“楚二爷,走吧!太子殿下的脾气不太好,你休要让殿下久等了。”另一黑衣人道。
是太子……想除掉康王的人是他。
楚二爷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如若康王也倒台了,沈兰呢?她怎么办?恐怕入了黄泉也不会原谅他了吧。
楚二爷被人堵住了嘴,最后一点掌控时局的能力也被人剥夺,直至被粗鲁的扔上马车,他方知自己是何等无能且自欺欺人!
康王这边很快就知道了动静,身边的谋士道:“王爷,真不该留下楚居海啊,趁着还来得及,您快下决心吧,否则康王府和楚家将会是灭顶之灾!”
康王阖眸沉吟了几息,再度睁开眼时,下了绝杀令,“调动暗卫,杀!”
翌日一早,天际放晴,足有五六寸厚的积雪盖住了昨夜的血腥厮杀,阳光照旧,半城繁华如锦。这个世上,少了某些人,并不会影响到大局。甚至很少有人的日子会因此而改变。
去了便去了,如雁过无痕,风过无声,怨不得谁。
差役上门报丧,告之楚二爷昨夜饮酒过多,跌入冰潭里淹死了。一刻钟之前楚棠还在花厅里晒太阳。听到了消息,阖府上下无一不震惊。
楚棠却似乎早有预料。
父亲死了,比上辈子提前了几年。
她心绪未有波动,打发了小厮去衙门里领了尸首,又吩咐下人去各处送信,楚家大房,楚家的族人,还有姻亲和楚二爷的同僚。
傅姨娘带着她的两个庶女在奔丧的人面前哭的死去活来,其他几房的姨娘倒是很平静,快要谈婚论嫁的庶女亦然,似乎对楚二爷这个父亲并没有太多的印象。
小殓时,楚棠看了一眼楚二爷,乌青的双目,许是在冰水里冻久了,但沈管事悄悄拉开楚二爷衣领时,那发紫,甚至已经发黑的五指印痕无比的清晰。
“小姐,此事该如何是好?是否要报官?”沈管事问。
报官?就是官府通知楚家去认领尸首的,就算报了官,谁会管?
楚棠平淡无波的心绪狂跳了一下。“沈叔,这件事不要跟任何人提及,尤其是湛哥儿,还有大伯父。”楚棠叮嘱了一句,就往后院走。
康王府。
康王的心腹皆在,同时包括闻讯而来的霍重华在内,楚二爷的死,他也是今晨才听说,从陈晨那里打探了消息,才赶至王府。
陈晨表情肃宁:“王爷,昨夜那伙人是东厂的人,以您之见,会不会是陛下?”
霍重华打断了他的话:“如若是今上,就不会是暗地挟持楚二爷那么简单了。”这时,他反问康王:“王爷,楚二爷此人在官场的地位微乎其微,究竟是谁要抓他?而且谁敢在康王府附近行凶?”
陈晨对此事也颇为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