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重华骑了如烈,往城中而去,除了顾景航之外,他想不到还会有谁这么大胆子,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挟持良家女子?!而且除了他之外,还会有谁?
马蹄声嘶鸣,宵禁之后尤为引人注意。
巡逻官差提着写有‘巡逻’二字的灯笼往前一看,登时吓了一跳,颤颤巍巍:“……原来是陈大人,小的……打扰了。”两名官差泥鳅一样扫腿溜了。
陈晨吁了口气,望着高头大马上的霍重华,见他剑眉深锁,夜色下,那双习惯了夜视的幽眸尤为冰彻。他身后跟着几个劲装男子,这样的出行算不得低调,不像他的为人,“霍四爷,眼下情形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真要这个时辰出城?顺天府学东城兵马司的人是顾景航唯一不知情的,你这次动用了他们,这几年的心血不是白费了?顾景航此人可疑,你我还要多加提防。”
霍重华望着城门的方向,武成与顾景航交好,这看似寻常,实则不然。冥冥之中,霍重华觉得顾景航会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对手。
“我心里有数,这次有劳陈大人了。”霍重华看似铁了心要出城寻人了。
陈晨知道霍重华有脑子,不然一个户部的郎中也不会帮着康王做了那些无人可查的事。但顺天府学东城兵马司是至关重要的一颗棋子,关键时候能决定成败,他又道:“你可要想清楚了。陛下近日龙体突急抱恙,几位亲王当中,可不止康王一人有实力坐上那个位子!顾景航虽为王妃侄儿,但我怎么听说王妃从未回过顾家?霍四爷,你难道就不怀疑顾景航是当真投靠了慕王?真要是那样的话,你我更要谨慎小心了。”
霍重华手中缰绳在掌心紧攥,小楚棠最怕与人独处……那人还是顾景航,杀人如草芥的煞神。她会不会哭鼻子?会不会想到自己?到了此刻他还没找过去,她一定失望了吧?
“不用说了,行动吧。康王那里,我自会交代。至于顾景航……”他是不是康王的人已经不重要了,这个梁子是结下了。
而且,今日的事有太多的巧合,户部连接出事,王大人好端端在午门扭了腰,几位郎中不是涉案牵连,就是家中出事。太多的偶然,让霍重华意识到,他中了顾景航的计了,这一日将楚棠带走,应该是他一早就设计好的,他会将人藏在哪里?
天光微明,楚棠这一夜睡得很浅,一点动静就能被惊醒,这种感觉仿佛又回到了上辈子,顾景航有阵子疑神疑鬼,她经常夜里醒来会发现他就坐在床头盯着她看,吓得她毛骨悚然,也不知道他到底看了多久,只是她一醒来后,他又无声的走了。那阵子她永远也忘不掉,自她有孕,他再也没有留宿她的屋子,就连眼神也是极淡的,从来就没有一句解释。
楚棠昨夜是合衣睡下的,这个时辰从被褥里出来,身上陡然间凉气突增。门扉上的两道人影让她知道,外面有人守着,她是走不出去的。
屋子里烛火被人换过一次,这时昨夜出现过的两名婢女先后推门而入,见楚棠已经坐在床榻上,人虽美,却无气色,面上更是煞白,犹如雨露中的玉簪,风一吹就会折了,却是叫人更生怜惜。难怪主子会将人抓过来成亲,就是她二人见了,也免不得多看几眼。
“姑娘,热水备好了,奴婢们伺候您洗漱?”婢女恭恭敬敬,将楚棠视作了正经主子。
楚棠脑中嗡嗡作响,透彻心扉的凉,她知道自己大概是冻着了,加之从昨天中午到现在,滴水未沾,体力早就不支,当真又回到了上辈子苦雨凄风的日子。粉白的唇角扯出一丝苦笑出来,枉她重活一世,还不是没能逃得过顾景航的手掌心?
再这样下去,别说是反抗了,就是逃跑的机会也没了。楚棠点头让两名婢女伺候,她需要吃饭,也不必须要保存体力。这二人能被顾景航选中,肯定是心细懂事的下人,很快就察觉到了异样,“姑娘发热了,我这就去禀报主子!”
顾景航大步而来时,楚棠正坐在圆桌边喝粥,许是因着风寒,胃里犯了恶心,每吃一口就想往外吐,她强忍着继续吃,不能就这么倒下去。顾景航见她吞食艰难,偶有吐感。突然抓起她的手,捏住了她的脉搏,那双虎谋恨不能将她给吞下肚。
待过了片刻,反复查验过,顾景航面色稍微放得平缓,“吃不下就别吃了,我让人给你煮药,你先歇着。”他弯下身要来抱她。
楚棠用手去推:“顾千户,你刚才是在查看什么?”她觉得顾景航无比奇怪,盯着她的肚子看了好一会,他该不会以为自己有孕了?
昨天夜里,楚棠反反复复琢磨顾景航的话,看似漏洞百出,不像是他这样的人能说漏嘴的,要么就是他在试探自己,又或者只是她想多了。至于霍重华杀妻那件事,难道是指王若婉?顾景航也轮回重生了?一切尚未确定,她只能步步小心,步步试探,如果真是这样,那她更要回到霍重华身边,提醒他提防顾景航。可他为何会亲手杀了王若婉?她那样的女子,怎会招来杀身之祸?满脑子的乱麻,楚棠推开顾景航,自己起身之际,眼前一片苍茫,顷刻间晕倒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会在下午----营养液有不?
第103章 乱舞 (中)
顾景航眸色一惊,顺势俯身,上臂伸出,将楚棠捞进怀里。他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凝住了,如坠冰窟。这一幕太熟悉了,他想忘也忘不掉,上一次拥着她,也是这样的场景,其实在那刹那间,他已经决定放下心结,不再追究,却不想她再也没有醒来,从此他又成了孤家寡人。
“……棠儿!棠儿你醒醒!”顾景航后怕,他活了两辈子,竟然还有害怕的事,指尖触碰到楚棠的鼻息,微微发颤。
她还是温热的,有体息的。顾景航打横将人抱起,轻飘飘的,如那日一样,好像没了重量。
身后两名婢女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顾景航爆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把郎中叫过来!”
顾景航知道楚棠身子虚弱,几日前就已经安排了大夫在宅子里,以备不时之需,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派上用场了。他最怕的事没有发生,她没有再怀上那人的孩子。
说来也是可笑,顾景航甚至预料她会以死相逼,那日在宫廷,她不是听闻自己要求娶她,就去跳潭了么?
连死都不怕,唯独不愿嫁他!
顾景航坐在床榻,动作是从未有过的轻盈,婢女站在一侧看见他拉了被角,像对待一个婴儿,小心翼翼的给榻上的人盖上,宛若她是琉璃,一碰就会碎,迫使他不得不千万谨慎。
顾景航面对这一世的楚棠有种无力之感,上一世,他尚且知道如何哄她开心,她这个人太好哄了,有时候一包桂花糕,也能让她高兴一整日,围着他团团转,那些好时光,他却总是在忙政务,无暇分身陪她。以为总有来日方长,这个词却是滑天下之大稽,诓骗了所有人。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来日方长。
顾景航伸出手,指腹在楚棠脸上划过,细腻如初,不知道霍重华没有有这般对待过她。
一思及二人如今是未婚夫妻的关系,一想起她和他从街角走过,她含笑垂眸,满脸都是喜悦,顾景航眸色突变,俯身下去想要亲她,可另一幕又在他眼前浮现,他记得……他永远都记得,她临死之前笑着对他说,“如果来生,我再也不欲见到你。”
果然不欲见到他么?这辈子处处避让他,视他为蛇蝎猛兽。
郎中很快便入了屋子,顾景航拉了大红幔帐,郎中看不清里面的人,却见细腕盛白如雪,他认识顾景航已经有些年头了,这个顾家的庶子野心勃勃,从不将顾家几位嫡兄放在眼中,他要是看上哪家姑娘,大可娶了人家,亦或是做妾。也不知道榻上躺着的到底是何人?竟让顾景航要娶她!却是以这种方式?就连远在边陲的定北侯也不知情。
“她到底怎样了?”顾景航问,有些急迫,他方才已经查过她的脉搏,微弱却并致命。
郎中给楚棠把了脉,如实直言:“回千户大人,姑娘身子无碍,只是连夜奔波,加之受了风寒,才至一时昏厥。用上几副药就该无恙了,饮食以清淡为主。”郎中瞥见圆桌上的奇珍海味,不由得提醒了一句,哪有人一大早就吃这般丰盛?他听说还是顾景航特意请了皇城中的师傅过来,天还没亮,就开始下厨了,一个娇生惯养的姑娘家,哪能吃得了这么多。
顾景航不太放心,又问,“除了风寒之外,可还有其他症状?”他不免疑心,被那件事吓怕了。
经此一问,郎中略皱眉,却也不能笃定:“姑娘身子看似无虞,不过……”
“不过什么?!”顾景航追问道,那标志性的冷眸直逼人眼。
瞎子也看得出来,顾景航对榻上之人尤为在意,郎中一时间并没有看出任何端倪出来,只得摇头称:“无碍,姑娘身子就是虚弱了些,好好调理应当不会落下病根子。”
寒风萧索的大清晨,郎中愣是被吓出一身冷汗。
屋子里很快只剩顾景航和楚棠,他盯着她看了一会,见她面色转红,才放心出去。
日薄西隅,晚霞如丝滑的绸缎披泄满野,将一切染成橘黄色。
楚棠醒来时,唇边苦涩难耐,床榻守着的婢女见她睁开眼,忙不迭的又是喂水,“姑娘,您可算是醒了,主子给您喂过药,前后半个时辰您才喝下一碗,这才好不容易退了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