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有光教授问他:“咱们是就在这里上课,还是找个其他比较适合谈心的地方去聊天?”
黄有光四十来岁,有五年国外求学史,为人风趣幽默,但教学态度非常严谨,柳侠看得出,他虽然和自己开着玩笑,心情却并不好。
柳侠问:“黄老师,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黄有光说:“今天是五月四号,如果我估计的没错,现在全国各大城市的高校学生应该都在街头,他们的口号是‘反贪污、反腐败’,你怎么没参加?”
柳侠睁大了眼睛:“游行?我……我说吃饭的时候怎么觉得他们有点不对劲,原来是这样……,他们,他们什么都没跟我说,还鼓励我去大地那边蹭课呢!真不仗义。”
如果不是老师在跟前,柳侠真想一脚把课桌踢飞。
黄有光看着外面沉吟了片刻:“为国分忧是大学生最起码的觉悟,如果连大学生都不再有热血和激情,那么这个国家基本也就完了。
但是,我还是觉得他们应该安排好课业,世界已经过了只凭热血之躯就可以安邦兴国的时代,科学技术的力量将在国与国的竞争中起到决定性作用……”
他收回目光看着柳侠:“对我来说,一个学生听课和一千个学生听课是一样的,坐下吧,我们开始讲课。”
柳侠听了他从开始上学以来最令他难忘的一节课,一个教授,一个学生,一个一丝不苟的讲,一个聚精会神的听。
下课,柳侠恭恭敬敬地给黄有光鞠了一躬。
黄有光的眼神变得温和平静:“打算去找他们吗?”
柳侠点点头:“嗯,我们一直都是在一起的,我自己也想参加这样的活动。”
黄有光说:“课业上有什么问题,你可以随时找我。”
柳侠跑出教室,飞奔回寝室,把书本扔到床上就又跑了出来,几步跳下楼梯,往外面冲,可是……
他看到了远处的人群,源源不断的人向寝室楼这边走过来,他懊丧的站在那里,等着,心里有被排斥在外的失落。
先到的是218的几个人,宋岩一看到柳侠就跑了过来,非常兴奋的对他说:“我们跟你们寝室的刚刚走散了,不过没事,他们也快回来了,你不知道那场面多壮观,啊,不知道八十年前的今天和我们今天是不是一样!”
柳侠气愤地瞪着宋岩:“你们都不告诉我,什么意思啊?”
宋岩一点也不内疚的笑:“ 五四青年节,青年你懂吗?你才多大啊?十八岁都没有,你去干什么?嘿嘿,主要是你们寝室几个,他们想让你在家听课记笔记呢,毛建勇害怕再补考。 ”
正说着,柳侠就看到张福生出现在人群中,柳侠放过了宋岩,站在那里恶狠狠的盯着他们寝室那几个人。
被几个人拉回寝室,柳侠的气还没有消。
他是喜欢读书上课,但今天这么大的事,他居然不知道,这种被朋友摒弃在外的感觉真是太糟心了。
自从他和毛建勇和解之后,他们寝室几个人就相处的很融洽,柳侠对自己的寝室和班级非常有归属感,可今天这件事,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黑德清把一小包东西递给柳侠:“热干面,皮蛋,别生气啊,我们几个绝对没有其他意思,主要是知道今天有黄教授的课,不想让你耽误,再就是你太小了,你这个年龄基本上都在读高一、高二呢,不是干这个的年龄!”
柳侠愤愤的说:“可我就是大学生啊!我虽然没有十八岁,但我思想成熟啊!我十七岁的身体二十七岁的思想和意志,比你们都坚强。”
张福生打哈哈:“行行,你比我们都坚强,下次有事一定带上你,快吃面吧,那是我们给你赔礼道歉的。”
柳侠很喜欢吃热干面,他们的学生食堂,一天三顿主食都是大米干饭为主,也有馒头,但真的很难吃,不知道是因为面不好还是师傅手艺不好,看着还不错的馒头,吃到嘴里一点面的香味都没有。
面条就更不用提了,一是很少有,再一个有了也是被水煮的过了头,软趴趴的,不过柳侠还是得天天吃,所以,热干面就成了他的最爱,不过他很少买,贵,一份吃不饱,两份钱太多。
至于皮蛋,他只在黑德清生日的时候吃过一次,特别喜欢吃,但因为一个就要一毛五,他再也没吃过。
现在,他就着皮蛋吃着热干面,听着那几个人情绪激动眉飞色舞的说着刚才上街游行时的事情,没一点享受的感觉,一肚子都是气。
第52章 快乐大学
游行后的大约一周时间,学校都在找活动的组织者个别谈话。
219寝室詹伟、云健和张福生也被喊过去了,但回来后都很平静。
学校对他们的行为没有过多的指责,只是劝导他们应该把学业放在第一位,做为大学生,积极参加社会活动学校很支持,但发动同学集体旷课参加,即便是爱国活动也是欠妥的。
测绘大学是专业性非常强的理工类学校,学生平时课业比较繁重,没多少时间参与其他活动,这次活动的发起者是他们隔壁的师大和江城大学,他们学校只是响应,并且这次江城的学生游行秩序很好,没有发生什么意外,所以一个星期后,柳侠他们学校对这件事的反应基本就过去了。
不过,这次活动带给219寝室的影响却远远没有过去。
这次活动受益最大的是张福生。
张福生在游行时,和他在本校仪器仪表专业二年级的女老乡乔艳芳建立了比较亲密的关系。
张福生和乔艳芳的老家相距不远,但分属两个不同的市,他们寒假回家的时候需要转好几次车,张福生那时候就非常照顾乔艳芳,俩人那时候就比较熟悉了。
这次游行,身为校学生会成员的乔艳芳是主要组织者之一,本来是和詹伟交往比较多,不知道怎么一来二去的张福生也参与进去了,而且鞍前马后的对乔艳芳交待的事情格外上心。
游行那天乔艳芳穿了个高跟鞋,脚磨破了,在艰苦朴素上仅次于柳侠的张福生看到后,马上借了毛建勇十块钱,去给乔艳芳买了一双回力鞋送过去,并一路护送回学校。
从那天开始,张福生练习吉他的时间明显缩水,脱离219小集体单独活动的时间明显增加,并且把云健对朦胧诗的痴迷全盘接受了过去。
他给乔艳芳写的情诗被云健抢过来,柳侠和另外几个人也扑过去看了。
和张福生憨厚粗犷的外貌截然相反,他写的现代朦胧派情诗极致的细腻婉约。
柳侠觉张福生写的比那些著名诗人还好呢,不过……:“你干嘛把每一句话都分那么多行?要是这样,你直接按中国以前的传统行书习惯,右起竖写不就可以了?”
张福生说:“这,这个……可现代诗不都该这样吗?”
张福生和柳侠真都应了那句“人不可貌相”的老话。
张福生看着憨直木讷,写出来的文章和诗歌却都行文流畅、语句优美、感情细腻充沛。
柳侠看着精灵鬼透,说起话来也算得上伶牙俐齿,可一旦提笔写作,出来的东西都是干巴巴的,主谓宾一个不少,粗看什么毛病没有,整体一读,每篇都像是比较精密一点的用具的说明书,任何修饰语都没有,总是用最简单直白的语言,直奔主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