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永芳也已经在马寨上班了,她是正月十七到的,柳川本来是想让她在荣泽玩几天,然后直接去马寨,但文永芳坚持要先到柳家岭拜访柳长青和孙嫦娥,说这是来之前父母和大哥文永生再三嘱咐过的。
姑娘和她哥哥一样踏实勤快,而且心灵手巧,就是话少了点,不过大家都体谅她,刚刚经历了那样的事情,又新到一个地方,多干活少说话是对的。
还有一个就是杨冬燕生了个大胖儿子,生日是正月二十,取名曾鉴柳,因为那天正好是惊蛰节气,小名胖虫儿。
马小军的老婆大年初一生了个儿子,取名马家驹。
所有都是让人高兴的消息,但柳侠心里却难受的不行,他春节后上班第一天就走了,三个星期没有回来,今天刚回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张口给猫儿说下面的事情。
没想到,重新躺下后,猫儿钻在他怀里,搂紧了他的脖子,先对他说:“小叔,我知道你只回来两天,上星期马鹏程就跟我说了,你们接了个大型重点工程,他爸爸说还要让你参加。”
柳侠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搂紧了猫儿:“乖……”
猫儿说:“没事,你去吧,我在家可听话,天天带着小蕤哥去公安局吃饭,王爷爷每天都给我们几个准备好下午带的饭,你快点去,早点干完就能回来了。”
柳侠脱口而出:“明儿星期六,小叔给你请半天假乖,这两天小叔哪儿都不去,就在家陪着你。”
猫儿仰起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然后更紧的搂着他,忍不住咧嘴笑:“嗯,我搁家给你抱饺子吃。”
第二天柳侠和猫儿正常起床,柳侠让猫儿在古渡口路打奶买肉,自己去给他请了假。
猫儿高兴得在回来的路上,坐在横梁上脸朝后,一直抱着他的腰傻笑。
今天正好是单位发工资的日子,柳侠看猫儿往肉馅儿里放盐、味精、酱油、香油,自己也插不上手,就先出来领工资了。
他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财务室那边传来激烈的争吵声,是出纳冯红秀在和谁在吵架。
八卦之心人人有,柳侠也爱看热闹,所以他三步两步就跑了上去,一眼就看到财务室门口的走廊里站了好几个人,都在窃窃私语,财务室传出一个人愤怒的声音:“你不管谁管?钱是你发的,你就得给我说清楚,一样的上班,凭什么我们就比他们少拿这么多?”
柳侠这次听出来了,是丁红亮的声音。
“后勤人员就比技术人员低一头吗?我也是一天上满八小时,他们也是,凭什么我的奖金还不到他们的三分之一?
都是国家正式职工,都是大学毕业,他只不过比我早来半年,凭什么奖金比我高那么多?还有这个,凭什么,他只是大专,凭什么也比我多拿二百多?他们野外作业辛苦?那谁不辛苦?他们回来后想上班就上班不想上班就随便在家歇,做饭,逛街,后勤科室天天都得守着办公室不比他们辛苦?
同样的本科,有人一来就自己住一间房,你们说他专业对口,好,我忍了,可现在,一个大专生比我的奖金都高,而他,居然比我多三四倍……”
走廊里几个人都停止了议论,眼光转向柳侠,柳侠摸摸鼻子,笑笑 。
离他最近的是施工队的两个工人,笑着跟他点头,闪开一点让他走过去,其他几个后勤科室的人脸上都有点讪讪的不自在,柳侠一脸明媚的笑容跟他们打着招呼走进财务室。
“……你们这是欺负人,公然的岗位歧视,把职工分成三……”正挥舞着胳膊怒视着冯红秀吼叫的丁红亮看到了柳侠,怒吼声戛然而止。
冯红秀靠在椅子背上,抱着膀子,乜斜着眼睛冷笑的看着丁红亮,看到柳侠进来,马上放下双臂笑了起来:“哟,小柳啊,难得你也能准时一回,我以为又得哪天半夜三更地过来给你发呢!快快快,快来签字,又是最高的哦,你是不是得请大姐一次啊!”
柳侠笑嘻嘻地说:“行啊,待会儿咱们一起走,吃什么大姐你点,只要不超过我今儿领的钱,随便。”
他说着,还当做完全没听到刚才的怒吼声,带着笑对着丁红亮点了点头。
丁红亮没任何表示,保持原来怒视冯红秀的姿势。
柳侠拿过工资单,签名,再拿过奖金单,签名,然后把两份单子都推回冯红秀的面前。
丁红亮在那次分配宿舍之后,没有再公开对他表示过什么特别的不满,柳侠一直特别忙,他们也基本上没什么交集的机会,柳侠对他的防范,也只是建立在自己对他人品的判断之上,并没有更进一步的事实证明丁红亮这个人有多么恶劣,多么不上路,所以柳侠觉得犯不着故意和他交恶。
今天亲耳听到丁红亮刚才那番很明显指向他的话,柳侠在心里冷笑了一下,正中他的下怀。
他和丁红亮点头,并不是交好的表示,他看似轻松友好的态度,能让丁红亮清楚地知道,他,柳侠,就在这里,听到了他刚才说的话,丁红亮以后不用装糊涂和他套近乎,没那种可能了。
冯红秀拿出一个写着柳侠名字的信封递给他:“数一遍。”
然后她又恢复了抱着膀子的姿势靠在椅子上,阴阳怪气地对丁红亮说:“哟,怎么不说了?说完了?
哼哼,你说完了,那就听我再说一遍,奖金分配制度是队里制订的,我一个小出纳只管执行;
出勤是你们各自的主管领导报上来的,我只管照着算;
分房子那事是领导们研究决定的,更是跟我半点关系都没,听清楚了吗?没听清楚我可以再说一遍。
如果听清楚了,有胆子,就去找马队长和你们朱科长蹦去;
没胆子有本事也行,去做一份测量报告拍在马队长桌子上,我保证比你在这儿拍我的桌子管用。
没胆子又没本事,哼哼,你把这种桌子拍烂他管个屁用啊!”
柳侠正在数钱,他感觉到丁红亮的目光好像不受控制地在看他手里的钱,心里暗暗嘚瑟了一下。
“一共是六百八十九块一毛七,对了,那我先走了冯姐。”柳侠把钱又装回信封。
冯红秀笑笑:“走吧,记着回头请大姐吃一顿。”
柳侠双手插兜,款款洒洒吹着口哨下楼梯,后面传来“嗵嗵”的脚步声,紧跟着,丁红亮从他身边快速走过:“妈的,中国就是被你们这些官老爷给搞成这样的,中国早晚要葬送在你们这种蛀虫手里,没有民主,没有自由,嫉贤妒能………”
柳侠看着丁红亮的背影,挑挑眉,把《少年先锋队之歌》换成了《国际歌》。
听说丁红亮和张树宝是姨表兄弟,别说,这两个人有些地方还真像。
柳侠一路上又碰到好几个过来领工资的人,都和往常一样乐呵呵地跟他们打招呼,他的心情丝毫没被刚才那件事影响,这种矛盾不是一天两天了,也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他管不着;
至于丁红亮针对他的那些话,他更加不介意,现实就是他自己宽宽绰绰地住一间单人宿舍,丁红亮和吴小林合住一间集体宿舍,而且付东有话放在那里,如果有新进的人员没地方住,随时可能往集体宿舍里分人,队里的决定,集体宿舍的标准是四人一间。
所以说,如果必须得有一个人生气,那也不该是他柳侠啊!
猫儿看到柳侠拿回家的钱非常高兴,小手搅拌着饺子馅儿对着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