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魁拉拉秀梅的胳膊:“你肯定中,你上回光听金环跟银环说了几句人家咋叫袖口上堆出那些褶子哩,自己就琢磨着学,你给玉芳、牛墩儿媳妇、佩环,还有牡丹做哩,金环回来见了不都说好?
没事,还早着哩,你想一会儿,再好好挑挑,大不了咱多捣腾几回,俺几个又不会埋怨你。”
等秀梅把今天要卖的花色选好,柳家一群男人已经把东西都抬出去按柳长青说的摆好了,柳川、柳侠几个人还把街道往北又清扫了二十多米,保证自己家做生意的地方连附近都是干干净净的。
第一份生意来的有点太早,他们还没把秀梅挑好的布全部搬出去,东面这排房最南头那家出来打扫自己门前卫生的女人就过来了,问清楚他们是要支摊子卖布,马上指着猫儿正抱着的那一小卷布问:“这个多钱一尺?”
众人把目光转向柳魁,秀梅一想到要和别人讨价还价就吓得手脚发软,大家已经决定了今儿柳魁扛大梁。
柳魁把自己抱着的布放好,从猫儿手里接过那卷布,其他人都装作若无其事干自己的活儿,眼角的余光却都瞄着柳魁。
柳魁看似非常熟练地报了价,那是真实进货价格的六倍,柳侠和柳川做出来的假进价的两倍。
女人不太相信居然能那么便宜,柳魁就把布上面那点不显眼的瑕疵指给她看,明说了自己卖的就是残次品,最后还多加了一句:“这个花色就剩这么多了,昨天刚进的货,这个布质量好,花色又洋气耐看,叫俺俩兄弟朋友们哩老婆给哄了,现在就剩这么多了。”
柳川和柳侠抱着布,非常配合地对那个女人笑了笑,表示他们就是柳魁说的那俩兄弟。
摊子还没铺开,第一份生意就这么成了,女人以真实进价的五倍买了十三米,说自己回去把地扫完,等他们把布都摆出来了,她再过来挑两样。
秀梅拿着柳魁递给她的钱,激动的语无伦次:“这样就中了?哎呦,就这?她说少一点,你把那零头一抹就算搞好价了?
啊——呀呀,我再也不吓慌了,原来这么容易就能做生意啊?”
柳葳说:“妈,你只要想想,布是咱哩,谁胡搞价,咱不卖给他不就妥了,你恁吓慌干啥咧?”
秀梅连连点头:“就是就是,赔了咱不卖就妥了,我知道了。”
前面的三十多份生意,都是卖给了附近几家开店的人,这让柳魁和秀梅一直悬着的心踏踏实实落了地,这几个人都是望宁大街上长年做小生意的,比起附近村子里的人眼光要高些,他们能看上,这个价格还能接受的,其他人肯定没问题。
事实证明他们想的没错,事实也证明柳长青让他们把摊子摆在门前而不是拥挤的大街上非常正确。
中午比较凉快的时候,赶会和串亲戚的人都还没来,他们就做了附近商户好几十份生意,正午最热的时候大街上人很少,柳家人也都暂时躲进房子里,虽然房子里也是热的要死,但至少不在太阳下直接晒。
下午四点后,人流量迅速上来了。
柳侠看着那些把布拉开好几米、在那里比比划划商量计算的女人们,还有那些围着摊子恨不得把所有布都拉扯开看一遍、叽叽喳喳讨价还价的女人们,对猫儿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咱今儿都听您大爷爷哩了,所以没吃亏,要不,咱现在就是一个人长八双眼睛也看不住这么多人啊!”
猫儿呼呼噜噜喝下大半壶凉水,抹了一把嘴:“就是,咱哩东西物美价廉嘛,不去大街上挤,照样顾客盈门,小叔,这会儿老热,你别出去,要不你去买冰镇汽水喝吧,我过去了哦。”说完就跳下台阶跑到了柳魁身边。
柳侠站在台阶上对他说:“进步真大,你今儿哩成语用哩都对。”
猫儿把一个鸡窝头女人指的那捆布拉出来抖开,回头冲柳侠得意地笑。
柳侠指导大家学习在水文队时苏丽蓉、冯红秀她们的经验,分成了两组:
柳川和秀梅、柳葳一组,柳川和秀梅负责价格,管丈量撕布,柳葳负责算账收钱,并把被拉扯乱的布归置好;
柳魁和柳长春、猫儿一组,柳魁和柳长春负责价格、丈量撕布,猫儿负责算账、收钱、归置。
撕布也算是有点技术含量的活儿,弄不好会把布撕斜,当地人说就是“连脚”了。
开始大家担心,他们经常都不用剪子的,真是要布的人多了,就秀梅一个人会撕布,他们半天都剪不了一块布,多耽误事啊!
没想到,柳长春拿起剪子就用得很顺手,柳侠他们这才想起来二叔还有一双特别灵巧的手。
柳长青、柳侠、柳蕤负责整理东西带看场子,农村这种集市人特别杂,顺手牵羊的事时常发生,他们有些布已经卖的只剩下几尺布头儿,折叠起来豆腐大的一块,遇见个没出息的顺手塞进自己包里很容易。
忙活了一个多小时,柳侠觉得渴的厉害,中午他们是轮流去吃的烩面,有点咸。
可自来水管里出来的水热乎乎的,难喝的很,柳侠不愿意喝,他想吃雪糕,想喝冰镇汽水。
他问:“大哥大嫂,三哥,您是喝汽水还是吃雪糕?”柳长青、柳长春从来不吃雪糕,当然他们也不会主动买汽水喝,但如果买回来他们会喝,所以不用问。
柳葳和柳蕤跟柳侠和猫儿一样,对这两种东西都是来者不拒。
柳魁说:“我不渴孩儿,啥都不要。猫儿,你跟着小叔去买汽水喝吧,叫您小蕤哥来收钱。”
柳川和秀梅正在拉着一块布比齐,同时说:“我也不渴,你自己去买汽水喝吧孩儿。”
柳侠嘿嘿笑着看着柳长青,柳长青说:“去吧,卖了这大半天,您哥他们都熟练了,也不慌了,不用这么多人都守着。要不,我替着您三哥,你跟您三哥、猫儿一起回家吧?
您三嫂夜儿一回去,俩孩儿就问‘爸爸咋没回来’,您三哥肯定也想孩儿了。”
柳侠说:“我不,我跟您一起回去,我就是老渴,去买瓶汽水就回来,你叫俺三哥先回去吧。”
柳长青说:“那算了,你都不走,您三哥更不会走,你领着孩儿去耍会儿吧,成天价上班恁紧张,咱这儿哩会虽然没啥金贵东西,转转看看也可有意思。”
猫儿擦着汗过来,柳侠拉着他的手,两人往大街那边走。
街道两边摆满了各种各样待售的物品,基本都是农村人日常生活的必需品,卖的人坐在马扎上,镇定地看着蹲在对面挑挑拣拣的人,适时地为自己的东西美言几句。
挑拣东西的人任身后的人流推推挤挤、着急上火的司机摁坏了喇叭,充耳不闻,稳如泰山。
柳侠和猫儿从一个卖箩筐、篮子的摊子上跳过去,不等那人开骂,柳侠和猫儿同时指着他说:“这是路口,你挡了路俺不骂你就妥了,你敢骂俺俩一句试试!”
中年男人凶恶的样子还没做出来就直接怂了:“那您都不能先跟我说一下?我给您让一下不就妥了,直接从我脊梁上搽(跨过),男哩都不能让人从身上搽。”男人嘟嘟囔囔,声音越说越低。
猫儿扯着柳侠往人群里挤:“你要是恁好说话就不会占住路口了,俺要是给你说好话叫你让让,你还不知道多性咧!”
虽然路边的东西柳侠一件也没打算买,虽然太阳烤得人流油,虽然街上人挨人非常不舒服、拉煤车的喇叭刺得人耳朵发疼,柳侠和猫儿的心却像沐浴在凤戏河清凉的河水里一般沁凉舒爽。
柳侠从人群的缝隙中瞥到一眼晶莹的深紫色,拉紧猫儿的手说:“那边好像有卖李子哩,咱去买点吧?”
猫儿反客为主拉着柳侠就往那边挤:“走。”
柳侠对李子的记忆最早是什么时候,他自己已经记不清了,柳川说是三岁多,他跟着全家人一起来望宁赶会的时候。
那时候的望宁不是现在这样十天一个会,而是以前保留下来的古会,一年只有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