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侠托着屁股让他把腿环在自己腰上,就这么带着他给他盛饭:“对,不让,你三叔法西斯,不听我说就答应了杜涛,我是没办法了,就去装个样子,回来就有借口拒绝了,来乖,先吃饭,吃完饭咱再讨论这事。”
虽然柳侠说了见面只是为了成全杜涛老婆的面子,猫儿还是不开心,馍都少吃了一个,柳侠哄了半天,才又补上了半个。
柳侠看着猫儿写作业,猫儿写完了作业还是不开心,让柳侠还没见到过谭慧玲就已经对她厌烦了,没事害得猫儿这么难受。
睡觉的时候,猫儿八爪鱼一样箍在柳侠身上,他拍着猫儿的背说:“宝贝猫,你别瞎想,后天小叔一见她就结束了,不会让她来咱家。”
猫儿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闷声说:“嗯。”
柳侠确实一直都是小孩子的心态,他从小疼猫儿,但他们两个大部分时间却都处于被迫分离的状态,所以他特别珍惜自己和猫儿相守的日子,几乎从没想过结婚的事,现在他依然没认真地去想这件事。
他在家里是最小的,在学校寝室里也是最小的,进单位的时候不满二十岁,他工作上经常合作的岳德胜、李吉跃,甚至是年轻些的郑朝阳、高群这些前辈,工作上对他很信任,其他时候也都是把他当个大孩子对待的,所以柳侠一直没有自己已经长大、是一个成年人了的意识。
他还和以前上高中、上大学时一样,就想尽可能地多陪着猫儿,让他开心,让他过最好的日子,其他的,他只有在单位别的年轻人一起说起和恋爱、婚姻有关的话题时,偶尔会闪过一下“我以后的女朋友会是什么样”这个念头,不过那真的是闪过,一闪而过,从来没明确认真的考虑过这个问题,更说不上期待之类的感情。
如果一定要找出一个柳侠曾经算是有点类似于对恋爱或婚姻期待的对象,那就是山口百惠了,柳侠看她演的电视剧或电影的时候,非常喜欢她,但那是离他的生活十万八千里的人,还是日本人,所以柳侠那种喜欢,和真正对婚姻中另一方的期待依然相去甚远。
柳侠因为清楚自己对这件事最终的结果有掌控权,而且有杜涛那句“全当是玩儿”的话在那里打底,所以心里没有任何压力,没有压力的他就变得非常放松,而轻松的人往往比较粗心,所以这一次,一贯对猫儿的情绪敏感到细致入微的他,也因为猫儿在他跟前的刻意压制,竟然没有发现猫儿的异常。
阴历十九的下午,六点半,天已经黑了。
柳侠站在那里木偶似的给柳川摆弄,皮鞋是早就上了油擦的锃亮的,先给穿上,然后是梳头,简单的小分头本没什么好捯饬的,柳川还是细心地又梳了梳,这是态度。
在柳侠的挣扎中给他脸上抹了美加净,根本就没毛病的毛衣领子又拉了拉,最后,柳川给他套上皮夹克。
对,就是陈震北穿的那种皮夹克,柳侠、柳川现在一人一件,陈震北的朋友苏晋在柳侠离开京都的那天下午送曾广同家里的,说前年从厂子里拿每件一百七,去年涨价了,每件二百,柳侠给了苏晋五百,说这是规矩,苏晋的人情是苏晋的,他们已经跟着占了便宜,多出来的一百是苏晋的跑腿费或叫辛苦费,如果苏晋不收,衣服他就不要。
陈震北当时把钱接过去又转手给了苏晋。
现在,柳川的皮夹克已经穿了三天,羡慕死了单位一群年轻人,柳侠的今天是第一次穿,他原本想留给猫儿过几年穿的,柳川说:“过几年样式都过时了,就你那样,还会忍心让猫儿穿吗?”
柳侠想了一下,默认了这个理由。
“好了,让三哥再看看,哎呀,我家幺儿可真是帅!去吧,相个漂亮姑娘回来,让咱伯咱妈好好高兴高兴。”柳川满意地把柳侠转了个身,推到杜涛跟前。
杜涛笑着说:“柳侠,我都不愿意跟你站一块儿了,想当年我好歹也算是帅哥系列的啊,遇到你们家的人以后,我觉得自己就一二残废。”
柳侠自顾自往外走:“快点,你说的,就这一次,明天你就让嫂子跟她说我不愿意。”
杜涛对柳川挤了挤眼,跟着柳侠出去了。
谭慧玲确实很漂亮,鹅蛋脸,大眼睛高鼻梁,梳着现在非常时兴的螃蟹辫,上面是大红色的短款羽绒服,长及膝盖的白色围巾,下面是很长的大摆黑色毛线裙,那么高挑的身材,还穿了高跟儿长筒靴,浑身上下都是当前荣泽最时尚的装扮。
大冬天穿裙子是最近一两年荣泽开始疯魔跳交谊舞才开始的,跳舞转圈的时候漂亮。
柳侠有点动心,但他把柳川教的那些套话按程序严格执行完了之后,就没话了。
谭慧玲表现得更成熟大方些,她问柳侠:“是不是雪化了,天气一变好,你就又该出去了?”
柳侠点头:“是。”
“我听俺瑞玲姐说,您领导可看重你,你咋不说说去行政科室咧?俺单位有点门路哩都不下车间,都搁办公室坐着咧!天天啥都不干,可美。”
“我学哩就是测绘专业,俺这专业只有去一线工地干才有意义,俺单位快退休哩老工程师都还经常外业咧,我不能去跟领导提这种要求;再说了,俺单位哩后勤科室也都有可多活儿要干,没一个人跟您单位样啥都不干,成天坐办公室歇哩。”
“我哩意思是,你要是以后成天出去,那咱俩咋谈咧?”
柳侠惊讶:“俺单位恁多老工程师一辈子都是这样,他们年轻时候都谈恋爱了呀!”
谭慧玲微微撅起嘴,眼睛看了一圈天。
她还没遇见过一个跟柳侠这样听不懂她的话的,以前追她的人,只要她稍微流露出一些疑惑或担心,马上就会顺着她的话解释,比如可以调班,如果她需要接送可以请假甚至表示逃岗或旷工一会儿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还有更善解人意的,会主动跟她暗示,如果她不喜欢,一结婚就可以分家,不和父母一起住;自己的什么亲戚在哪个牛逼单位做领导,自己前途无量,以后可以把她调到办公室甚至调出绣花厂,等等等等。
柳侠这样不解风情的,她第一次遇到。
虽然没风,但非常冷,隔着一堵墙,那边的霓虹闪烁和舞曲悠扬丝毫不能缓解柳侠锃亮的皮鞋里脚趾头被冻得猫咬一样的感觉。
猫咬?猫儿?对啊,他的宝贝猫现在坐在教室肯定脚也是冻成这样。
柳侠拿出传呼机看了一下时间,离猫儿放学还有半个小时。
“那个,对不起,俺小侄儿该放学了,我得去接他,先走了啊。”柳侠说着就往停自行车的地方走去。
谭慧玲手插在羽绒服兜里,看着柳侠骑着车子飞快地消失。
夜晚的空气凛冽得像把刀,柳侠的脸被冻得生疼,竖起毛领子暖和的时候,他看到路边一家烧饼店还亮着灯,胖墩墩的店主人正在把一块写着“三道河卤肉”的牌子收起来。
柳侠车把一转就拐了过去,单脚支地问:“喂,师傅,还有肉跟烧饼没?”
店主人回头:“嗯,肉有,还热着咧,烧饼就剩六个了,我还得给自己留个吃。”
柳侠下了车往他隔壁的糖烟酒小店走过去:“五个就中,每个夹半斤肉,有一个光要瘦哩。”
糖烟酒店有公用电话,柳侠给柳川发了条传呼:“我马上到家,等着我。”
柳蕤两手捂着脸跑出校门,一上车,柳侠就塞给他一个烧饼夹:“趁热吃。”
柳蕤捧着热乎乎的烧饼夹暖着手,然后使劲咬了一大口:“嗷,真好吃,一过年街上啥都没了,烩面店到现在都没一家开门哩,回来那一天俺奶奶给我炖了一大碗卤肉,要不这几天我就急死了。”
柳蕤小时候体质差点,多吃一点就不舒服,现在大了,身体好了,馋的要死,吃起肉没够。
柳侠说:“待见吃,以后小叔天天给您买,明儿晌午你少吃点饭,到时候吃俩。”
柳蕤又咬了一大口:“不敢小叔,要是这样吃,平常人一个月哩工资都不够俺几个吃烧饼夹哩,叫俺伯知道不打死我。
哎对了小叔,俺三婶儿夜儿黑回去说,咱猫儿这两天不知道咋着了,有两回上课老师提问他,他都没听见,老师都走到他跟前了他才知道,还迷瞪着不知道老师问哩啥,俺三婶儿去问猫儿,他说他没事,还说他以后上课不跑神儿了,叫俺三婶儿别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