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柳侠和柳凌得出结论,谭建伟和他哥谭建宽的关系应该很差,分家的时候肯定闹得很僵,万一他们有一天因为房子再发生点什么纠纷,依着谭建伟那爱财如命的特性,柳侠怕自己租房子的钱会打水漂。
可他又真的非常满意谭家的房子,所以,他当场拟定了一份房屋租赁协议。
协议十分清楚地写明了他租住的所有房屋、租房的价格,租房的时间具体到到天,双方的权利和义务,比如,在柳侠已经提前支付了房租的这一年,无论附近其他人家的房租怎么涨,谭建伟都不得以任何理由给柳侠涨房租等等。
还有违约的赔偿问题,如果是因为柳侠这边的原因要中途退租,谭建伟只退给他们剩余月份百分之五十的房租;
如果是因为谭建伟方面的原因不得不让柳侠他们离开,谭建伟除了全额退回剩余月份的租金,还要赔偿柳侠他们百分之五十的违约金,等等等等。
谭建宽坐在沙发上,很快看完了手里的协议书,协议书的最后一页,粘着谭建伟打的收条。
谭建宽没有把协议书还给柳侠,他好像漫不经心地继续浏览着,问柳侠:“这协议书是你写的?”
柳侠摇摇头:“我说着,我哥写的。”
谭建宽嗤笑了一声:“我就知道,那傻逼不可能有这水平。”
柳侠和柳凌交换了一个“果真如此”的眼神。
谭建宽把协议书按原样折了两下,递给柳侠,用非常明显地缓和下来的口气说:“我刚才回来,看到院子突然成这样,有点吃惊,推开那屋看了一眼,我就站门口看了一下,一步没进去。”
柳侠说:“没关系,我们屋子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其实,他心里在想,等谭建宽一走,赶紧要去买两把锁,这种好几进的大院子真心不是他们这样的穷人该住的,雇不起看大门的,去自家后院晒会儿太阳还要担心前院遭了贼自己都听不见一点动静,以后,他还是养成随手锁门的习惯比较好。
谭建宽看着柳凌和小萱,试探着问:“这你儿子?”
柳凌点点头,对小萱说:“叫伯伯。”
小萱搂着柳凌的脖子,把脸藏起来。
谭建宽笑笑:“你这么年轻,儿子都这么大了?”
柳凌蹭蹭小萱的脸颊:“我们那边都结婚早。”他说着和柳侠对视了一下:他想干嘛?
柳侠不动声色地对谭建宽说:“听谭老师说您很少回来,今儿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谭建宽稍一迟疑,很快又点点头:“对。那个,请问,你们贵姓啊?哪里人?”
“免贵,姓柳,柳树的柳,我柳侠,这是我五哥柳凌,中原人。”
谭建宽点点头:“哦,小柳,中原人,我现在单位一个朋友老家也是中原的,人挺不错。那个小柳,是这样的,待会儿有人来看我的房子,我想请你们帮个忙,不知道行不行?”
柳侠看着他,没说话。
谭建宽继续:“嗯——,就是,如果,如果他们问你们租房子的价格,你说的稍微高点,就说……一个月……七百,可以吗?”
柳侠看看柳凌和小萱:“我不说可以吗?他们问,我什么都不说,让他们自己猜。我两个小侄都在这儿,我不想当着他们的面撒谎。”
“……我——操!”谭建宽惊愕地看完柳侠,又看看明显赞同柳侠说法的柳凌,过了一会儿才说出话。
谭建宽这句粗话只是习惯性的口头语,听起来并无恶意,柳侠和柳凌都没放在心上。
柳凌说:“谭大哥,租房子这事,具体情况不同,价格本来也就没个准,我们跟他们又不认识,我们不愿意说,他们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谭建宽站了起来:“也是,那成,你们看着办,别拆我的台就行。那就这样,好久没回来,我去我那屋儿看看去。”
谭建宽出去了,柳侠对柳凌耸耸肩:“还真让咱们猜着了,这俩人不是兄弟,是仇人。”
柳凌笑:“不过,看起来这人比谭建伟还好相处一点,看见咱们有租赁协议,就不纠缠了。”
谭建伟锱铢必较的劲头,和毛建勇买东西讨价还价还不一样,有点超出了正常,柳侠和柳凌都觉得他不大像个男人。
柳凌去厨房准备给小萱蒸鸡蛋,柳侠拿了俩核桃,跟着他过来,打算用厨房的门把核桃夹开,厢房的门虽然有年头了,但一看就是精工细作的东西,得爱惜点,厨房的门劣质粗糙,不怕埋汰。
柳侠刚夹了一个核桃,谭建宽又过来了:“小柳,再跟你们商量件事吧?”
柳侠说:“您说。”
“我那东厢房已经好几年没人住了,打开一股子味儿,待会儿看房子的人来了,能让他们去你们屋儿看吗?东西厢房是完全一样的。”
柳侠看看柳凌,柳凌点点头,柳侠说:“不要动我们的东西就可以。”
虽然是租住的,柳凌和柳侠也不喜欢自己家以外的人进自己的房间,不过,谭建宽毕竟是这家的主人,他们还是答应了。
谭建宽挺高兴,又跟他们借了笤帚灰斗,临时抱佛脚,去打扫他那三间北屋。
谭建宽扫着地,从后窗看着花园里那个本来正歪在躺椅上看书,看见柳侠过去赶紧把书藏起来装睡的孩子,忍不住笑了。
他很清楚,他开始时对柳凌和柳侠的态度,完全是迁怒,他看到任何和谭建伟有关的事都压不住心里的怒火。
他回来的时候,看到西厢房中间那个门是虚掩着的,就过去敲了敲门,没人回应,他就推开一条缝看了一眼,发现里面确实没人,他随即就把门给关上了,只隐约看见了一个特别整齐干净的写字台,他压根儿没介意。
刚才进了柳侠和猫儿住的套间,他才觉得,这次租房子的人好像跟他所知道的外来民工都不太一样。
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都是他们家原来的旧家具,还是谭建伟挑拣后剩余的最不好的,但屋子给人的感觉却非常舒服。
壁炉里的大肚子炉子,火焰窜起老高,旁边一个纸箱子里,整整齐齐码着一箱子蜂窝煤。
壁炉边,原来已经露出海绵的老旧摇椅,现在破掉的地方被细细地缝了起来,铺上了一条看着很老土但却感觉温暖漂亮的长条形大花垫子;
那套古旧的木质沙发,被擦洗的干干净净,原来满是油腻污垢的破垫子,换成了中国风团花图案的大红色缎面沙发垫,上面还放着几个浅绿色同样中国风的靠枕;
原来被油腻包裹着,几乎已经看不清本来颜色的茶几,重新露出了深沉厚重的朱红,上面插在陶瓷酒瓶里的塑料花束,他已经记不清多少年头,颜色都有点褪了,现在看起来,却忽然觉得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