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学校出来,把纸箱放进后备箱,柳侠抬头看到已经开始逐渐变得遥远苍白的太阳,突然间觉得一片茫然。
他靠在车上,脑子里空荡荡,身体仿佛给抽了筋断了骨似的,没有力气,连路都不想走一步了。
猫儿的病还没痊愈,欠着几十万块钱的账,没有人脉,没有经验,揽不到工程,坐吃山空的日子能坚持多久呢?如果一直这样,不要说给猫儿攒出国留学的钱,连目前的生活水平都维持不了多久,还有那一年十万的挂靠费……
不知道站了多长时间,传呼机“嘀嘀嘀”的叫声惊醒了他,他摁开看:好好开车,没什么大不了的,五哥。
柳侠抹了抹黄绿色小小的屏幕,笑了一下,转到车前,开门上车。
刚把车子发动起来,传呼机又响了:一个小工程而已,咱不稀罕,乖猫。
柳侠咧着嘴笑,把传呼机放在副驾驶座上,车子蹿了出去。
两分钟后,传呼机又响了:以后工程多着呢,总有咱的份,乖猫。
柳侠笑出了声。
又过了两分钟,传呼机又响了:咱重点大学毕业,咱怕谁,乖猫。
柳侠笑着自言自语:“个臭猫。”
两分钟后,传呼机继续响:以后咱挣大钱,气死他,乖猫。
柳侠大笑:“臭猫你写长篇小说咧?”他拿着传呼机,没再放下。
这次没等到两分钟就响了:小叔好好开车,早点回家,乖猫。
柳侠到锅洼村的时候,几个人都已经全副武装准备好了。
看见柳侠进来,几个人同时站了起来,浩宁问:“小侠叔,那个,合同又说好了?”
柳侠一愣:“啊?没啊,你咋会这样问?”
浩宁说:“那你咋这么高兴咧?”
“额……”柳侠窘得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昨天经过那么大的打击,害几个人白跑这么远,现在他的这幅模样实在有点不好解释,“我想着我就是坐人家家煤火台上哭也没啥用,干脆高兴点儿,咱不是去耍咧嘛,能去恁美哩地方耍不就该可高兴嘛!”
万建业呵呵笑着说:“我以前还真不知道,柳儿你心居然这么大。”
郭丽萍背起包往外走:“小柳说的对,咱们就是哭死合同也回不来了,那干嘛不高高兴兴的。”
柳侠把几个人送到皇宫门外,抢着买了门票,看着几个人进了皇宫大门,开车返回。
路上,他在一家百年老字号的卤品店买了小半个猪肝和两个猪肚。
猪肝对猫儿身体好,猪肚猫儿特别爱吃。
回到老杨树胡同,柳侠在门口刚把车子停好,就听见家里面一阵热闹,紧跟着,几个人大呼小叫地从家里冲了出来。
“小叔!”小莘第一个跑下台阶站冲到柳侠跟前,“小叔你咋一下到现在才回来咧?俺等你可长时间了。”
“小柳叔,我们来了。”楚昊站在大门边喊。
猫儿跳下台阶跑过来,把柳侠买的东西接过去。
柳侠揽过小莘,问楚昊:“你们什么时候到的?谁送你们来的?怎么不给我打电话让我去接你们?”
猫儿说:“没人送,就他俩,你走不到十分钟他们就来了,我也叫他们吓了一跳。”
柳侠笑着逗小莘:“就您俩?您俩胆儿真大,这么远,不怕摸丢了?”
小莘抢着说:“楚伯伯不叫俺给你打电话,也不叫人送俺俩,他对俺三叔说,楚昊哥俺俩都上过学,认识字,要是从原城到京都这么远儿一点都会走丢,那丢了就丢了吧,养着也没啥用。”
这还真是楚远的风格,柳侠笑着对楚昊说:“你爸的教育方式真先进,直接跟国际接轨。”
猫儿说:“我将跟楚昊说了,楚伯伯绝对不是他亲爸。”
楚昊不急不慢地说:“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还要求过滴血验亲。”
柳侠看着楚昊跟楚远那一模一样永远不着急的表情,大笑起来:“那验了吗?结果怎么样?”
楚昊说:“结果就是我妈逮着我后脑勺来了两巴掌,我学习一直没柳岸好,就是因为那次被打傻了。”
几个人嘻嘻哈哈回了家,一过月亮门,柳侠就闻到一股炒菜的香味,走过东厢房,他看到厨房里程新庭颠着个大炒勺在炒菜,柳凌好像在洗菜。
猫儿说:“我给俺五叔打电话说小莘跟楚昊来了,俺五叔两节课上完就跑回来了。”
柳侠能想到,因为柳凌今天下午没课。
程新庭隔窗看到柳侠,一边从容地炒着菜一边说:“再炒一个青菜就好,你们洗下手准备吃饭吧。”
柳侠答应着,准备去书房先给曾广同打电话。
猫儿一看就知道他打算干什么:“小叔,电话我已经打过了,怀琛伯伯当时就过来给他们俩哩护照跟其他东西都拿走了。”
柳侠一激灵:“那,你没跟胖虫儿他爸说将军驿中学那工程黄了的事吧?”
猫儿说:“我没说,程叔叔说了。”
柳侠一下子觉得自己的脸都丢到喜马拉雅山上去了。
他从来不是个爱吹牛的人,这次却因为将军驿中学那个工程前期有点太顺了,他有点过于乐呵,和曾广同打电话的时候忍不住就嘚瑟了几句,他其实没别的意思,就是知道曾广同太希望他们能在京都生活得好,所以想让他放心,想让他也跟着高兴高兴,可现在……
猫儿拉着柳侠的胳膊:“没事小叔,怀琛伯伯说,做生意遇到这种事情很正常,跟他卖东西一样,一个人价钱、成色都问过了,也试戴过表示非常满意,把钱包都拿出来了,他这边也都准备好数钱了,结果人家忽然就说要再考虑考虑,一拍屁股就走人了,生意成不成的就这么简单。”
柳侠心里本来是有点讪讪的,但看到猫儿因为和楚昊、小莘玩耍打闹微微泛起一点红晕的脸蛋,心里立马舒服了:“也是唦,咱去买衣裳啥哩,也经常是砍了半天价最后跑了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