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儿知道柳侠心里乱,怕柳侠把车开沟里,所以从锅洼村出来是他开的车,他一边开车还一边满不在乎地安慰柳侠:“都黄了一回了,再黄一回能咋着?黄黄黄黄他们就习惯了。考大学这种事还是自己当家咧,关强跟浩宁哥他俩还不是都没考上?何况做生意,还是别人说了算这种事儿。”
猫儿说的都是大实话,可这回对柳侠没用,他还是一晚上都没睡着。
第二天早上他不到四点半就起来了,结果柳凌一直留心着他的动静,跟着起来,让他再去睡会儿,柳凌自己煎药做饭。
柳侠不干,跟柳凌一起做着饭,商量自己去见彭文俊的时候穿什么衣服。
柳侠为了自己拉项目找工程做了很多准备,包括看杂志上的谈判技巧和注意事项什么的。
杂志上说,整洁的仪表会给对方留下良好的第一印象;穿得正式讲究会让对方感觉到你的重视,从而让人觉得你比较有诚意。
和严文玲校长接上头那天柳侠是去广撒网撞大运的,能和严校长几句话达成共识偶然的成分比较大,柳侠提前没想那么多。
等正式开始谈,他和严校长已经见过面了,心理上已经很放松,严校长言谈举止又平和慈祥,和自家母亲、大嫂有点像,柳侠就把这些规矩彻底给忘了。
可彭文俊不同,严校长在电话里暗示柳侠,彭文俊可是在国外呆了十来年,做为成功人士回国创业的,肯定是非常时尚精英的类型,和这样的人打交道,肯定要把自己捯饬得上点档次才好。
柳侠洗完菜,抓紧时间冲了个澡,用香皂使劲把脸搓巴了两遍,然后对着镜子发愁自己的脸太黑,即便把头发全部抿上去再抹点雪花膏,也没有电视剧里那些白领一族油头粉面的精英气质。
柳凌看着柳侠瞎折腾,也不阻止,就是看着他微笑。
柳凌知道柳侠这是在巨大的压力之下有点手足无措了,他也知道,自家幺儿是个比赛型选手,不管事先心里多没谱儿,等上了场,柳侠就会抛弃所有杂念,灵感四溢,越战越勇。
猫儿五点半起床,柳侠看着他喝了药,马上让他给自己参谋着穿衣服。
他决定穿自己最不喜欢穿的西装。
柳侠的两套西装都是毛建勇强买强卖来的,内部价还比荣泽最上档次的服装店里最贵的衣服要贵不少,一套黑蓝色,一套浅灰带暗格子,都有配套的衬衣领带,黑蓝的配浅蓝色衬衣,深蓝领带;灰色配同色的衬衣和领带,只是格子的纹理方向不同。
毛建勇把衣服发给柳侠的时候,在电话里说,这是他所代理的品牌的那位国际名模代言人所穿的当季主打款式的标准搭配,帅气到让人想哭,柳侠穿上肯定也会有同样的效果。
柳侠坚信自己穿上即便不能把人帅哭也会是非常非常帅的,不过他一次也没穿过,他觉得那是新郎官衣服,平日里穿着傻的要死。
猫儿和柳凌帮忙折腾了半天,柳侠最终决定穿那套黑蓝色西装。
柳凌帮他打领带。
柳侠难受得龇牙咧嘴,说一系上领带他就喘不过气,有上吊的感觉。
不过柳凌和猫儿这回都没心软,随便他怎么说,硬是把领带给他打好了。
七点钟,柳侠带着猫儿开车从家里准时出发,七点四十来到了欧陆世家,两个人把车停在彭文俊家所在的八号楼下面等候,七点五十五,柳侠才上楼,看着传呼机差半分钟八点,敲门。
柳侠敲门的时候还浑身僵硬,等门打开,一个和柳川年龄差不多、穿着灰蓝格子家居服的男人站在面前,明媚的笑容一下就出现在他脸上,他说:“您好,我是柳侠。”
对面的男人微笑着把门全部打开,并侧身让开路:“我是彭文俊,进来吧。”
其后的过程顺利的让柳侠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和彭文俊在十五分钟内就确定了合作的意向。
不过,彭文俊说,和口述相比,他对文字的记忆和分析力更好,所以他让柳侠手写一份合同样本,他看过之后,如果没问题,小区大门口就有文印店,打印后马上就可以签合同。
合同内容柳侠滚瓜烂熟,二十分钟后,一份整洁漂亮的手写合同样本放在了彭文俊面前,里面连空着等待填写双方名称和数额的横线都规规矩矩,长短一致。
彭文俊仔细地看了一遍,最后评价:“嗯,文玲大姐没夸大,你这手字是真漂亮,从小练的吗?”
柳侠说:“嗯,我们家是山里的,没电,也就没有其他娱乐,所以我们家的孩子小时候除了漫山遍野的玩,就这一件正事可做。”
彭文俊笑着说:“我也练过几天字,因为生在京都,诱惑太多,刚把横平竖直写的有点模样,就撂下了,现在字写得还是跟狗爬似的。”他把样本递给柳侠,“你下去打印吧,打印好我们马上就签合同,你的人下午就可以进工地了。”
柳侠进了电梯开始无声地大笑,见到站在车外等候的猫儿,他抡起小家伙转了几个圈:“嗬嗬——,真的要签合同了,真的要签合同了,哈哈,乖猫,走,打印合同去。”
彭文俊说的文印店,就在出了小区大门往西三十米,标牌写的是“自立广告文印店”。
柳侠和猫儿一进去,快乐的心情立马打了个对折。
曾怀珏坐在正对着门的大桌子后面,正对着抱着一大卷红色尼龙布的高玉珍发脾气:“……我要做锦旗,你看见谁做锦旗用尼龙布?你能干一样有眼色的事不能?他妈的就你这没一点眼力劲儿的样子,生意能好才他妈出鬼……”
柳侠和猫儿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本来一脸憋屈的高玉珍看到他们俩,马上堆起了笑容,手忙脚乱地把尼龙布放下:“你们,你们想做点什么?我们店里什么都能做,名片,锦旗,奖状,横幅,版面……”
曾怀珏好像根本不认识柳侠和猫儿,对着高玉珍打断了她:“你怎么那么多废话?你问一下他们想做什么不就完了?”
柳侠笑着对高玉珍说:“我想打印一份合同,一式两……五份,要铅印。”
曾怀珏垂着眼睛收拾着眼前的东西:“你到底打印几份说清楚,我不缺那几份打印的钱,不需要你们可怜。”
柳侠说:“怀珏哥,我没那意思,签合同是件很严肃的事,不能在合同文本上涂涂改改,我多备用几份,是以防万一。”
高玉珍惊讶地看着柳侠和猫儿:“你们……认识?”
柳侠和猫儿不知道怎么回答,有点犹豫。
曾怀珏阴阳怪气地说:“这就是柳侠和柳岸,就是他们的父亲对老爷子有大恩大德,需要曾家以后子子孙孙都匍匐在地地供奉着。”
本来因为曾广同一家的情分决定忍着气的柳侠和猫儿同时炸了。
柳侠说:“俺伯当初收留曾大伯,是因为曾大伯的上辈对他有恩,同时也是因为他看不下那些人平白折腾一个没有犯罪的人,我们家的人从来没想过那是什么大恩大德。”
猫儿说:“你腿有病,脑子跟心也有病啊?我们就是来打印个东西,谁没事老想着可怜你?你以为全世界的人都时时刻刻惦记着你的腿呢?你有那么重要吗?你以为你谁呀?”
他说完,拉着柳侠就走:“走小叔,京都的文印店多了,谁没事受他这窝囊气。”
两个人走出来,高玉珍也跟着追了出来:“柳侠柳岸,你们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