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照片因为随意,反倒有别样一番感觉,照片里的柳岸和北京融合在一起,看起来青春活力,随意舒适。
柳侠第一次看见这张照片,老半天不舍得翻页,他对柳凌和柳葳说,这就是他梦想中猫儿该过的生活,所以,他要在美国给猫儿买一栋房子,如果苏建华的房子卖,那就是它了。
柳凌把相册从柳侠怀里抽出来,无声地叹了口气。
家里人都不愿意把糟心事告诉柳侠,因为本该最无忧无虑的柳侠,一直在扛着一座山,一座能保证全家人生活质量的无比沉重的金钱之山,哪怕他乐在其中,自己从不喊累,但山真实存在,它该有的压力一点都不会因为柳侠的心情而减少。
家人拆减不去柳侠生根在骨子里的那座山,只能在日常小事上尽可能让他少操心,工程和猫儿以外,他只需要享受快乐就好。
“幺儿,醒一下孩儿。”柳凌把相册放在一边,轻轻拍拍柳侠的头。
“啊?”柳侠用力睁开眼。
“去屋睡了孩儿,这样睡会窝着脖子。”柳凌把柳侠推起来,顺手在他脖子上揉了几下。
“嘿,我咋睡着了?”柳侠笑着站起来,“我还想着,猫儿没准儿会给我打电话咧。”
柳凌推着他往卧室走:“明儿他要是不给你打,你给他打,孩儿肯定搁家咧,他前儿打电话说,他最近可清闲,天天晌午都回家。”
柳侠回到自己屋,坐在床边脱衣服:“快圣诞节了,去年圣诞节,我给自己装到大袜子里头送给猫儿当礼物,今年我没啥送孩儿了,他得独个儿过圣诞节了。”
柳凌摸着柳侠的脑袋说:“有‘他小叔’这么永久性保鲜哩礼物存着,他只需要回忆着去年的情形,哪怕没有圣诞树跟大袜子,也还是一个美好的圣诞节。”
柳侠钻进被窝:“嘿嘿,孩儿也觉得我这个礼物特别美。”
帮柳侠拉灭了灯,柳凌退出来回了自己的房间。
京都已经进入初冬时节,虽然最低气温还有五六度,冬天萧条的感觉却已经降临了。
柳凌确认门窗已经关好,窗帘和蚊帐也拉得很严实,屋子里却依然聚不起热气,冷冷清清。
柳凌拿起一本书,翻看,……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把书放回去,轻叹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瓜瓜满月宴的第二天中午,本来是柳长青和柳魁要陪着王君禹先生去太爷家的,柳川却突然说他正好有点事要找柳成宾说,然后喊上柳凌,两个人一起陪着王先生去了。
柳凌当时心里就有点异样的感觉。
他们家到太爷家,快走也得半个小时,他和柳葳只在家里呆两天,这种情况,以前就算真有事,柳川也不会让他去。
果然,他们把王先生送到后,只和太爷说了一会儿话,柳长兴起身去安置午饭招待王君禹时,柳川也趁机拉着他起身告辞了。
走到那条没有人家的山路上,柳川直接了当地问他,他那年难受成那样回来,在幺儿那儿养了一个月才敢回家,是不是因为陈震北?
柳凌沉默了片刻,点头说是。
柳川坐在路边的枯倒的树上,茫然地看着群山,半晌,问他:“孩儿,你知俩男人搁一堆儿意味着啥不知?”
柳凌说:“生在这个世界,好多东西,不需要人教,本能就知那是不被期待的,可是,我放不开手。”
柳川凌厉地问道:“放不开,是因为被威胁吗?”
柳凌说:“是因为舍不得。”
也许是难以启齿,也许是怕他尴尬,也许是还适应不了两个男人之间的爱情,不知道如何开口,柳川没有追问柳凌他和陈震北交往的细节,而是把一只手放在柳凌的手上,然后长久地沉默。
最后,柳凌忍不住好奇,问柳川,他为什么会想到陈震北。
毕竟,那件事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陈震北早已经淡出了他们家人的生活,而柳凌坚信,当年自己并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柳川说:“你当初那样回来,咱伯和我都觉得你那样跟陈震北有关系,因为您俩原来恁好,那次你成了那样,他连一个电话一封信都没有,而你也只字不提他。
不过,俺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咱伯俺都以为是他仗着家庭优越,横刀夺爱。
小侠买下老杨树这个家的时候,我去京都给你们送钱,我是坐公交车到仁义路口,然后打的过去的,在西边那个小树林那儿,我看见到了陈震北。
不过我当时不太确定,因为我看到的时候他正好是拉开车门上车,我只看到他一眼,还是个侧影,那天他还带了个大墨镜,而且他整个人的感觉都跟来咱家的时候不一样了,一下子成熟得太多,如果我不是干刑警多年,并且因为你那场大病对他一直心存疑虑,我可能根本不会往他身上想。
我后来套过幺儿和猫儿的话,他们都说从来没见过陈震北,我慢慢就把这事忘了,因为幺儿不会说瞎话,他说没有,肯定就是真没有。
直到今年‘五一’,我跟您四哥一起去接几个孩儿,我又看到了陈震北,他就在咱们那个院子的西隔壁,虽然还是只有一眼,他发现我和小钰的车牌号是中原的瞬间,马上就退了回去,但那次我坚信,就是他。
回来后,我开始套小萱的话。
以前小萱从京都回来,就经常说隔壁的王叔叔陈叔叔带他玩,说那个陈叔叔带他特别好,可小萱嘴笨,学不来囫囵话,再加上你和陈震北有心隐瞒,孩儿也真不知陈震北的名字,所以我问出来的东西不多,但足以佐证我的判断。
除非你们是这种关系,否则无法解释你在咱家里人面前视他为陌生人,他也默认这种状态,但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他却以那么高的频率出现在你周围。
老杨树胡同不该是他那种家境和身份的人出现的地方。
而且,他对小萱太好了。我是小雲跟小雷的亲爹,到现在还从来没有干过一次一天啥都不干就陪他俩耍这种事。”
柳凌不知道自己是该佩服三哥的细致和敏锐,还是该抱怨陈震北的疏忽:三哥这么多年一共也没去老杨树几次,他就被三哥抓到两次。
也许,他该庆贺一下自己的好运,如果是让四哥和幺儿看到陈震北,不知道现在会是什么情形。
而且,在他打算从完完全全的被动防御状态慢慢向温和攻击过度、希望为自己和陈震北争取一个有限度的自由空间的时候,三哥主动提起这件事,真的让他松了一大口气——他在心里尝试了无数次,都不知道该怎么向自己的父母兄长开口。
柳凌目前还没有向家里人坦白的打算,因为陈震北那边并没有从根本上松动的迹象。
陈仲年对陈震北态度的改变,只是心疼自己儿子当下的生活状态,并不是认可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不管是他还是陈震北,在陈仲年的态度仅仅是发生了一点软化迹象的时候,就贸然做出什么主动进攻的举动,只能让人反感,觉得陈震北得寸进尺给个鼻子就上脸,不但不能说服陈仲年和他身边的人,还会适得其反,引起他的强烈反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