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侠想,罗局长这个关系一定不能丢,这里的活儿以后多着呢,双山县现在所有的大路将来都得扩建改造。
他以不到三十公里的时速又开了二十分钟,然后,被一头口吐白沫、躺在路中央的驴挡住了路。
隔着驴,还有一辆崭新的农用三轮车,靠山崖的路边,还有一辆架子车。
驴和架子车的主人是一个六七十岁、裹着羊皮袄的老头和一个看起来十一二岁、脸蛋红彤彤的男孩儿;三轮的主人是一个四十岁左右、身材魁梧的汉子。汉子正在和老头吵架,因为他们是用地道的方言,语速又快,柳侠一个字都听不懂。
坚持了三分钟以后,柳侠慢慢能听懂了,最开始应该是汉子想让老头把驴挪到路边,让他先过去,老头怕挪动会加重驴的病情,犹豫着不想挪,汉子急了,说话开始不好听,然后老头就坚决不肯挪了。
柳侠知道,这种形式的吵架,容易越吵火气越大,越吵离题越远,他得趁两个人矛盾还不算太严重,下去给劝开了,要不,可能今天中午就得耗在这里了。
他跳下车跑过去,先蹲在驴跟前,关切地摸了摸驴头,然后有点担忧问老头:“大爷,驴是不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食物中毒了?”
老头楞了楞:“啊,是的吧,可是,我们也没给他吃啥不该吃的啊,都是平时吃的干草。”
柳侠说:“那得赶紧找兽医看啊,要不,这么好的驴子,别给……”
老头茫然地看了看路北边山崖下的一片苍茫:“俺这里没有兽医啊。”
柳侠知道肯定是这样,荣泽也就县城一个兽医站,所以他马上说:“那就赶紧回家,多让它喝点水,尽快把肚子里有毒的东西给拉出来。”
对面的汉子说:“就是,你让驴子躺这儿再耽误一会儿,它可能就治不好了。”
老头马上回头对着汉子凶:“你家的驴子才治不好。”
汉子正想针锋相对,柳侠冲他连连摆手:“大哥,大牲口在咱们农民家里当几个棒劳力用呢,大爷的驴子病了,他着急,咱就别跟他老人家计较了。”
汉子有点不服,可到底没说话。
老头看着驴子,慢慢蹲下,估摸着驴子的肚子不吭声。
那个孩子也蹲下,小声对老头说:“爷爷,咱把咱的驴子抬边儿上,叫这个哥哥他们先过去吧。”
柳侠冲孩子笑笑。
孩子本来就红的脸蛋更红了,一下连到脖子和耳朵。
老头不说话,继续摸着驴的肚子难受。
柳侠说:“大爷,我帮您抬着,往边上靠半米,这大哥的车就过去了。”
他的车过去了,柳侠的车才能过。
老头点点头,起来走到驴屁股那头;柳侠马上走到驴背的地方,男孩子走到驴头跟前。
柳侠对那汉子说:“你发动车吧。”
然后,他又对老头和孩子说:“我说一二三,咱一起用力。来,预备——,一、二、三。”
“哦啊——”
驴被往后拖了大概三十公分,难受地叫了一声,老头不想拖了:“看,在地上拉它,它不好受咧。”
柳侠说:“大爷,路中间太硬了,路边稍微软乎一点,拉过来,它过一会儿就好受了。”
小孩也说:“爷爷,再挪一点吧,这样哥哥还是过不去咧。”
老头不说话,柳侠叫:“来,咱们再来一次,一、二、三。”
这次,只拉了大概二十公分,驴又难受地叫了一声。
老头坚决不让动驴了。
汉子说路中间能通过的地方太窄,他过不去,让再挪二十公分左右,老头看都不看他,就蹲那儿摸驴。
柳侠看了看,对小孩儿说:“咱们俩往这边扳着驴腿,就差不多了,我扳后边,你扳前边。”
小孩儿听话地过去把伸直的前腿稍微弯了弯,然后扳的贴着驴肚子。
柳侠也和他一样,跪在地上,把驴的后腿扳的贴着肚子,然后看着那个汉子,示意他快点。
那汉子却死活打不着车,他一松开脚,发动机就停。
汉子看着高大魁梧,像个硬汉,其实是个碎嘴子,他横瞪着老头迁怒:“都是你,我要是一直开,车子也不会发动不起来。”
老头呼地站起来:“你自己车子破,买个假冒伪劣,怨谁呢?”
柳侠无奈地暂时放开驴腿,对着汉子说:“大哥,现在天冷,车子不好发动,你不行下来摇呗,你埋怨大爷有用吗?”
这几句话柳侠说的口气不怎么好,他心里有点烦这个汉子。
驴又不是大爷故意让躺路中间的,牲口在贫穷的农村跟家里一口人似的金贵,大爷难受很正常,这汉子不能将心比心就算了,想让人给腾路,居然连车都不肯下,而那么大一头驴,大爷跟小孙子两个人,就是想给他腾也腾不动吧?
汉子跳下车,拿了摇把出来,开始摇,摇了几十下,累得满头大汗,车子还是不着。
老头冷笑:“哼,破车,假冒伪劣。”他可能刚从哪里学会这么个新鲜的词语,逮着机会就要拿出来显摆一下。
汉子伸着脖子就想回嘴。
“别别别。”柳侠卷起袖子走了过去,“再吵咱们三个的事就都给耽误了,来,摇把给我。”
汉子让开地方给柳侠,自己梗着脖子和老头对着瞪眼。
柳侠深呼吸一口,握着摇把,刷刷刷连摇了好几圈,车子通通通地连续响了起来。
柳侠赶紧跑回去,继续扳着驴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