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一分钟也不想多停了,想赶紧把所有的事都办完,然后回柳家岭去。
柳侠拍拍罗喜平的肩膀:“罗局长,医生也有看错的时候,大娘也许过几天就好了。”
罗喜平连连点头:“我也希望是这样。”
柳侠说:“时间也不早了,您和嫂子还有照顾大娘,我就不在这里给您添乱了。”他说着,就把自己的背包拿了过来。
罗喜平看看堂屋正中央墙上的石英钟:“哎呀,你看我,拉着你很说很说,这都三点多了,小柳,现在回去你走不到罗安垛天就黑了,你还是住下吧。”
柳侠坚决地摇摇头:“不了,我得回去,我跟我妈说好了,星期五拿到钱马上回去,晚了这好几天,她现在不定急成什么样呢。”
罗喜平一拍大腿:“哎呀你看我,把最重要的事给忘了,秋梅,秋梅,快给我拿个笔过来,我给小柳写个条子。”
他说着话的工夫,自己已经过去坐在了旁边的小桌子上,拿起一个中学生作文本,翻开,整整齐齐地撕了半张下来,他妻子吴秋梅正好也拿了一支钢笔过来,他马上伏案开始书写。
柳侠站在他旁边看。
吴顺林科长:
请把中原省地质勘探局柳侠同志全部工程款尽快结清。
罗喜平
200*12.27
柳侠看他写好,准备伸手去接。
罗喜平却又把剩下的半张作文纸撕了下来,边写边说:“你到了卧牛乡,无论如何得住下,你来时候是上坡多,等回去就是下坡多了,jigulin(鸡公岭)那几个大坡下坡时候最危险,又长又陡还拐弯,路又那么窄,晚上能不走就不要走。
卧牛乡政府的人差不多都认识我,你拿着这个条子,看哪个屋亮着灯只管去敲门,他们肯定会给你安排个住的地方。”
柳侠说:“我来的时候小于师傅专门把他家的特征跟我说了一下,让我万一回不去,就去住他家。”
罗喜平头也不抬地说:“他家就两所房子,兄弟好几个,你要是去,他家就有人得去住牛圈。”
柳侠没法再推了。
罗喜平写完,把两张条子一起递给他:“我说的是真的小柳,那几个大坡下坡真的可危险,我平时回去,小于开车都比回来慢半个多小时。”
“谢谢您!我知道了,我到时候看情况。”柳侠说着,把两张条子仔细看了一遍,确认名字和日期都没问题,仔细折叠好,拉开羽绒服拉链,放进了胸前的内兜里,然后伸出手:“那罗局长,咱们改天再见。”
罗喜平握了手,送他走到大门口了,忽然又叫住他,自己跑了回去,然后拿着一个加长的手电筒出来:“给,山里走夜路危险,这个是我前天才换的电池。”
柳侠接过手电筒,心里再次确认,罗喜平这个朋友可以交,以后的关系一定要保持下去。
出了旮窝村,柳侠开始撒腿跑了起来,他一口气跑了十几分钟,直到累得喘不上气了才放慢脚步。
说是慢,其实还是小跑,已经三点五十了,天黑前肯定到不了罗安垛了,但他也得尽量往前赶。
只是风这会儿越来越大,刮得他只想打趔趄,影响了他的速度,好在不是迎头风,要不他得哭。
到那个只有五六户人家的小村子时,已经是黄昏的感觉,二十分钟后,柳侠把手电打了起来。
虽然如此,他的速度还是慢了下来。
不过也有一点好的情况发生,那就是刚才呼啸得跟鬼嚎似的风,慢慢小了。
风小了,然后,慢慢停了,柳侠只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他心里有点……怕,明知道这个地方不可能有拦路抢劫的,也没有猛兽出没,但在万籁俱寂的黑夜中,只有一个人的感觉真的一点都不好。
爬过一个需要手脚并用的陡坡,柳侠心里有点搞笑,快到罗安垛了。
可他还没高兴完,忽然看到手电筒的光线里飘过几条的斜线他心里一紧,停下脚步,拉开脸上的围巾,仰起头。
哇——操,柳侠气得想掀桌,居然真的是雪花,虽然很稀很小,可还是雪花。
柳侠其实很喜欢雪,可是,绝对不是今天这个时候啊。
哪怕等到他回到双山,不,离开双山进入洛城境内,随便下他也不怕啊。
柳家岭下了雪尚且十天半月都出不了门呢,这里的路比柳家岭到望宁险峻多了,可别把他隔在这里一个冬天,那热闹就大了。
可是,抱怨也没用,老天爷又不听他的。
柳侠只有加快步伐赶路。
好在,雪一直很小,落在地上很快就没了,柳侠赶到罗安垛时,地上也没有形成一点积雪。
柳侠高兴地在心里跟自己鼓了个掌:人品好,老天都待见。
他软着脚脖子准备冲向二犊子时,眼睛的余光里忽然出现了一点黄色的光亮,他扭头一看:那间茅草屋的门打开了,一个矮小的身影出现在昏黄的光线里。
柳侠乐了起来:老天这是想让我的人品更好一点吗?嘿嘿,那就更好一点吧。
——
柳侠走进罗家老母亲的房间,看着那位即将永远离开人世的老人难受时,在国大图书馆里查阅资料的柳凌接到了一条手机短信:你在哪儿?
柳凌:学校图书馆,有事吗?
136********:半个小时后,方便出来吗?
柳凌半分钟后回:不能电话说吗?
136********:想当面和你说,只这一次,好吗?
柳凌看了眼窗外萧条的景色,又看了看周围一张张年轻的面孔,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