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川和陈震北坐在前面一辆车上,柳葳坐在后面一辆车上,他们这会儿其实都想守着柳侠,可考虑到当前的路况,他们明智地选择了最安全的做法。
柳岸还是不怎么说话,就静静地守着柳侠看,每次车子快到坡顶,他会提前把柳侠盖得严严实实,再确认一下用来固定柳侠的打包带系得足够结实,然后早早就准备好抬担架,每次他还都要坚持抬到底。
柳魁他们都知道柳侠今天的事把他给吓出毛病了,心疼的不行,却劝不住他。
柳岸不跟他们犟嘴,只是抓着担架不放手。
第二个大坡下去,再上车时,柳侠看他一头汗,也心疼得紧,说他:“这坡太陡,走着老使慌,下回你隔一个坡再抬,中不中孩儿?”
柳岸平静地说:“不使慌,我想抬你。”
上坡其间,车稳定地缓缓前行时,他就摸摸柳侠的手,捏捏柳侠脸、鼻子,或者耳朵、头发,反正就是一定要挨着柳侠一点。
柳凌看得心里难受,说:“猫儿,您小叔没事了孩儿,你别吓成这样。”
柳岸很顺从地点头:“我知。”手却还是放在柳侠额头上,轻轻搓着他的眉心。
柳凌放弃了,一个念头在他心里闪了一下:猫儿还有半学期才毕业,他还会回去上学吗?
中午十一点,车子终于下了最后一个大坡,进入一段相对平缓的上坡路段,再有一个小时左右,他们就到双山了。
把柳侠抬到车上,柳川没有再回前面的车,而是靠着柳岸坐下了,他说:“大哥,小凌,猫儿,我想跟您商量一下,咱直接去洛城,我是这样想哩……”
“三叔,我赞成。”柳岸打断了柳川说。
他刚才一直在想这事,双山县的医院条件,不用去看就能大致想象得出来,柳侠的腿伤的很厉害,但没有感染的迹象,如果在双山的医院处理不好,比如误判病情给柳侠截肢,或骨头接的不好,导致本来可以恢复正常的腿成了残疾,不管是将来到更好的医院重新进行治疗(断开,然后重新接骨),还是勉为其难接受既成事实,都会给柳侠带来极大的痛苦,那就不如现在让柳侠多忍受一天的疼痛,直接去条件好的医院做最好的治疗。
这个道理不用柳岸说出来,参与这件事的人其实都能想到,只是大家都觉得说出让柳侠再多忍一两天的话太残忍,说不出口,现在,柳川和柳岸说出来了,所有人都赞成。
柳侠也一样,他不能想象自己的后半生只有一条腿或称为瘸子,只要能保住他的腿,多痛十天二十天他也能忍。
事情迅速就被决定了。
柳岸拿过柳凌的电话,发现已经有信号了,马上拨通卜鸣的电话。
这场雪一下,卜鸣他们今年春节前的工作基本就结束了,柳岸让卜鸣收拾好东西在招待所门口等着,待会儿跟他们一起离开,洪军留下等高秋峰和袁黎明。
这几个人的家现在都在荣泽,工资和其他各种福利补助,回去后慢慢算。
柳侠看着柳岸几句话就把事情安置好了,咧着嘴笑:“你一回来,我就啥心都不用操了。”
柳岸把手机还给柳凌,伸出手搓摸柳侠的脸:“以后你都可以这样。”
柳川看柳岸打完了,也拿出自己的手机,对大家说:“都先别说话,我打电话找个人。”
他说着就拨了个号码,很快,电话通了。
柳川说:“孙局,我,柳川。”
“哈哈哈,我听出来了。”对面的人爽朗地笑着,看来和柳川很熟悉,柳侠和柳岸听出来了,是孙剑锋。
柳侠有点……尴尬,看猫儿的眼神除了不自在,还有点委屈和不甘。
柳岸捏捏他的鼻子,笑容柔软而轻松,还带着一点对柳侠那点委屈不甘的无奈和调笑。
柳侠被他这纵容怄气的小孩子似的笑容弄得有真有点怄了,却也没来由地就忽然轻松了,是啊,他和周晓云早就断的一干二净了,孙剑锋现在只是三哥的朋友,他有什么好不自在的?
孙剑锋继续说:“兄弟,你在哪儿啊?咋今儿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呢?”
柳川说:“我现在在双山县,就是洛城西南,西陇和中原接壤的一个县。”
孙剑锋说:“双山啊,我知道,我们前半年办的一个案子,犯罪嫌疑人逃到那里一个亲戚家,我派人过去抓的,这种天儿,你怎么到那儿去了?”
柳川说:“我们幺儿,哦,就是小侠,他在这里有工程,过来要账,现在出了车祸……”
“呀,严重吗?是不是需要我和那边公安局的人联系一下帮你……”孙剑锋被吓了一跳,打断了柳川,然后又被柳川打断。
“比较严重,左腿被变形的车厢卡住三十多个小时,伤口从膝盖下一直到脚踝,骨头都露出来了,双山的医院我信不过,我们现在正在往洛城赶,想麻烦你……”
“我知道我知道了,我现在就打电话帮你安排医院和医生,保证是洛城最好的。”孙剑锋再次打断柳川,然后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这也是个雷厉风行又能度人及己的豁达之人。
放下电话,柳川看着柳侠,温和地说:“幺儿,别埋怨三哥,你的身体比啥都重要孩儿,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不用想恁多,孙局是个好人,开通豁达,你跟小周哩事,他从来没说过你一句不是,俺俩这么多年也一直保持着联系,你哩腿虽然没感染,可也不敢无休止耽搁下去,咱得尽快给你治。”
柳侠连连点头:“我知三哥,我知你是为我好。”
到京都告诉柳侠他和周晓云的结婚记录已经被彻底抹消后,柳川再也没和柳侠提过一句周晓云,但柳侠从马小军和公安局其他人那里还是多少听说了点周晓云和孙剑锋的情况。
周晓云当天请假离开荣泽公安局,再没有回去过,一个月后办了调离手续,而孙剑锋却是一年半以后才离开的。
孙剑锋是柳川的主管领导,出了那样的事,孙剑锋就算再豁达再能体谅柳侠的做法,但他先天的立场在那里,心里没有一点疙瘩是不可能的,柳川那一年多有多难做人,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十年的柳侠不用想都知道,所以,三哥现在为了他求孙剑锋帮忙,他心疼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埋怨?
柳川伸出手揉着他的头,眼圈红了。
从看见柳侠那一刻起,他的心思就全部都在怎么把车稳住、怎么保住柳侠的命上,没有时间害怕担忧,现在,从随时可能发生车毁人亡事故的深山里出来,他终于敢松口气,差点永远失去柳侠的恐惧这时候才涌上来,让他难受不已。
柳魁红着眼睛伸出手拍了拍柳川:“川儿,没事了孩儿,没事了。”
柳侠的泪顺着眼梢小溪般的流了下去,在死亡线上徘徊了三十多个小时,他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现在身边这些亲人了。
柳凌垂眸抚摸着柳侠的脸颊,感受着他温暖的生命力。
罗春菊的那一句描述,真的让他痛彻肺腑,那一刻,他真的以为柳侠已经没有了,此时的柳侠,对他来说是失而复得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