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雍家略略转了一圈之后,严嬷嬷把雍家的格局挨个儿挑剔了一遍。
“这正房里头砌个灶算什么?”这是在挑剔正房里的山寨壁炉,“也不怕坏了风水?”
雍若脸上带着一抹恬淡的微笑,平静地回答:“回嬷嬷。我家里寒薄,并没有多余的银钱买炭取暖。去年冬天我便在这里砌了这样一个灶,一则母亲病着,可以用这灶烧水煎药,二则也可以借此取暖,算是一举两得。至于风水,倒不曾找人看过。只是有了这灶以后,我家竟然有缘与堂堂永昌候府结亲,想来这风水是不坏的。”
严嬷嬷脸上露出一点得意的神情:“这倒也是!”
雍若便笑而不语,看上去既沉稳又娴雅。严嬷嬷扫了雍若一眼,再扫一眼,露出一点满意之色。
“这床是你在睡?”严嬷嬷指着正房里的另一张床。
“是!我原有自己的屋子,可母亲病了,需要人服侍。我睡在这里方便些。”至于她跟两个弟弟挤在一张床上的事,就不必此时说出来了,免得这严嬷嬷想到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之类的臭规矩。
“会不会过了病气?”严嬷嬷的眉毛又皱起来了。
“回嬷嬷,大夫说了,我娘这病不过人。”
严嬷嬷的眉头还是没有松开,道:“你就要出阁了,事情多,这贴身服侍的活儿,还是交给旁人吧!或者买个小丫头,或者雇个婆子来。”
“嬷嬷说得是!回头我就雇人去……”
秦寡妇的为人倒是不错,只她是寡妇,此时若进了雍家,不知杨家会不会觉得忌讳?不如找了她儿媳妇秦大嫂来,那个小媳妇长了张很可爱的圆脸,笑起来很是好看。
把五间房看了一遍,严嬷嬷有些傻眼:“我们睡哪儿?”
雍家总共只有五间房,北房三间,中间是堂屋,东侧是正房,西侧是雍若的房间;东厢一间,雍荞雍苗兄弟合用着;西厢一间,则是厨房。哪里还有严嬷嬷三人住的地方?
雍若道:“确实委屈嬷嬷了!不如这样,我就在这胡同里雇一个年青媳妇,她白天在这里服侍我母亲,夜里便回自己家里去睡。我仍旧睡在母亲房里,嬷嬷带着两位姐姐住我屋里,岂不两便?”
严嬷嬷思忖了一下,便道:“哪有下人占了姑娘屋子的道理?姑娘还是住在自己的屋子吧!叫一个丫环在你屋里服侍,我带另一个丫头也到邻居家里租房子去。”
看到围墙下那一片竹钉时,严嬷嬷看着雍若的神情便有些戒惧,她那双略显浑浊的双眼似乎在说: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这竹钉阵有用吗?”严嬷嬷状似不经意地问。
“自然是有的。布下竹钉阵当晚,就有两个贼欺我们孤儿寡母,翻墙闯进来偷东西,被这竹钉阵弄伤了。”她把那天晚上的事大体说了,反正这件事整个胡同无人不知,想瞒也瞒不住。
严嬷嬷脸上的戒惧之色更重了。
当天晚上,严嬷嬷便带了个丫头,去了胡同里的邻居家里租房子住。
第二天她再回来时,便状似无意地探问:“听说你认识一个很阔气的年轻公子?”
雍若不甚在意、很是平静地重复了之前的谎话:“元宵那晚我到花灯会上去卖梅花,遇到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有了些渊源。第二日那老太太便遣了那年轻公子来,送了些肉食点心,说要讨一支梅花去插瓶。昨日那公子又来了一次,也是来讨梅花的,只没再送东西了。”
“听说那公子还给了你一张名刺?”
“有这回事。”
“可能把那张名刺给我看看?”
“嬷嬷见谅。那公子给我的名刺,是那位老太太怜我们孤儿寡母无依无靠,给我们应对大灾大劫用的,并未允许我将之随意示人。我不敢孟浪。”
“那贵人什么来头?”
“什么来头我也不知。贵人不曾透露,我也不敢多问。那名刺上也只有一个名字、一个地址。”
“姑娘会把名刺带到杨家去吗?”严嬷嬷盯着雍若,状似不经意地试探。
“不会!杨家家大业大,自有自己的亲朋故旧,哪用得上这不知来历的贵人的人情?那张名刺,我会留给弟弟们,以备不时之需。”
交待完了名刺的事,雍若嘴角勾起一点淡淡的笑意,与严嬷嬷对视:“嬷嬷这样盘问我,可是在外面听到了什么闲话?好教嬷嬷知道:这胡同里住的人,不全是良善之辈。东邻秦家人的人品都还不错,他们的话,嬷嬷可多信几分。西邻金家人,除了长媳外大多人品堪忧,他们的话,嬷嬷最好别信;那金大娘的话,嬷嬷最好反着听。其余邻居中,伍家兄弟原本就人品不好,又刚在我手中吃了个大亏,纵然我一再宽容,只怕他们对我也不会有什么好话……”
她把胡同里邻居们的人品性情大致说了一遍,又道:“打听亲家和未来媳妇的人品家风,这原是结亲的必备过程,不足为怪。只是嬷嬷需得知道,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这世上有那一等小人,最喜恶语中伤无辜之人。若嬷嬷信了小人之言,错把珍珠当瓦砾,这不仅是我的憾事,也会是杨家的憾事。”
严嬷嬷便道:“姑娘说得有理。”露出了一点不以为然的表情。
雍若心头憋闷,知道这严嬷嬷是代表杨家、代表杨太夫人来的。
严嬷嬷的态度,就代表自己正被杨家各种嫌弃。而这些派到自己家里来的下人,除了帮衬她家这个名面上的目的外,暗地里大约还负有打听自己和自己家底细的使命。
她感觉,自己就像傍晚时菜市场仅剩的一块猪脖子肉!买家分明不愿意买,却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捏着鼻子付钱。
看来,自己去了杨家后,至少会有一段日子不太好过。
婚期很近了,但雍若之前对于出嫁没有任何准备。她没有嫁衣,没有嫁妆,也没有给杨家诸位亲眷的衣服鞋袜荷包等礼物。
这些东西便只有去买了。好在这是商业十分发达的京城,多的是靠针线活儿为生的穷苦人家。她带着严嬷嬷找了两家铺子一联络,付了定金,铺子里的人都拍胸脯保证不会误事儿!
置办这些东西,用的当然是杨家的聘礼银子。
杨家的聘礼,除了一些实物以外,还有六百两现银。雍若准备留出二百两银子压箱、应急,留出五十两银子办喜事,留下五十两给周氏和雍荞雍苗生活,余下三百两银子便用来置办嫁妆。
三百两银子的嫁妆加上二百两银子的压箱银,放在普通人家,绝对是嫁妆丰厚了。
可放在候府这样的人家,这一点点嫁妆,寒碜得足以成为笑柄,被人笑上一生一世。
可雍若并没有将此放在心上。
门第的巨大差距她早就心里有数。早在答应这门婚事时,她对现在这样的境况便心中有数。她既然做出了选择,便有勇气面对这一切不堪。
她只是平静地备嫁,有条不紊处理各种事务,既无忐忑之色,也无喜悦之心。
但在距离婚期还有三天时,她却遭到了当头一棒!
杨家表示:他们要退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