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仔细地洗了手, 搽了一点香香的护手膏, 然后才走进屋子里去, 免得凤寥闻到她手上有什么不好的味道,心情更不好。
凤寥四仰八叉地躺在炕上,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屋顶。
雍若想了一下,将炕桌挪到了一边去搁着。她正准备凑上去, 关心一下凤寥的心情时,就见凤寥朝她伸出了一只手,无言地邀请她一起上炕。
她脱了鞋,爬上炕, 被凤寥一把拉进怀里, 紧紧地抱住。
他的一条手臂搂着她的腰, 另一只手压在她脑后,让她的头紧紧地贴着他的。他的头埋在她的肩窝里,让她感觉到了阵阵热气,还有一种十分压抑的痛苦。
她慢慢放松下来,就这样静静地半趴在他的身上。
过了好一会儿,凤寥的心情似乎好一点了。他放开了她,拉着她的手,与她面对面侧躺在炕上。
“若若,还记得我第一次去你家时,你对我说过的那些话吗?就是关于妻妾之争的那些话。”他情绪低落地说。
雍若轻轻点头:“我记得。”
凤寥的嘴角露出一点讽刺的笑意:“你那些话说得太对了!大户人家之中,当家男人只有一个,妻妾之间岂有不明争暗斗的?有些正房,表面贤德,内里狠毒……”
说到这里时,他的语气突然有一点哽咽,便说不下去了。
停了好一会儿,他才淡淡地补充了一句:“你曾说:‘别看内宅不过方寸之地,可这明里暗里的文章,能把三十六计都使全了!’现在,这些话我完全相信了。”
雍若心想:凤寥在英亲王府受了什么刺激了?怎么突然说出这样有哲理、有感触的话来?
“王爷怎么突然想起了这个?”她试探着问。
凤寥的嘴唇动了动,心里挣扎了好一会儿,终究没有勇气把他母亲的阴私说出来。
便只道:“这天下有多少是非恩怨,是由‘意难平’三个字生出来的?”
雍若把他这番话和说话的语气,与英王府的情形、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比对了一下,心里突然生出一个念头。
凤寥这一次回英亲王府,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龌龊的陈年旧事?比如说:沈太妃和平郡王生母周侧妃那些是非恩怨?
这是很有可能的!
如果是现任英亲王后宅里的事,跟凤寥关系不大,他的感触不会这样深,心情不会这样丧。
而平郡王和沈太妃之间的关系,可不像正常的庶子与嫡母。其中的恩怨,怕是不会浅。
人的心理和行为模式,都是有惯性的。
沈太妃对自己这个没什么利益冲突的人都能接连下毒手,直到自己利用朱樱警告过她一次,她才收手。对于周侧妃这个有利益冲突的人,沈太妃下手只会更狠。周侧妃的死,很可能就跟沈太妃有关。
只是这样的阴私之事,在凤寥主动告诉她之前,她就算猜出来了,也只能装糊涂。
她有些含糊地说:“‘意难平’这三个字,的确会生出许多是非恩怨。”
“你说……”凤寥有些茫然地说,“怎样才能少一些‘意难平’、少一些‘是非恩怨’?”
雍若觉得这个问题有点难以回答,思量了一下,才谨慎地说:“人人都想‘万事如意’,可这世上的事却总是‘不如意十之八、九’。不如意,就会意难平,就会滋生是非恩怨。这是少不了的。
“与其去想如何少一些‘意难平’,不如想一下:要让谁如意,让谁不如意?没有人能让所有人都如意。能知道该让谁如意、该对谁不在意,便已经是了不得的智者了。”
凤寥陷入了沉默之中。
过了很久,他才轻声对雍若说:“若若,我曾对你说过:要为你放弃世间所有春`色,今生今世只要你一个女人。你还记得吗?”
雍若只觉得心头微微一颤,轻声道:“记得。”
她当然记得。可她从未打心底里当真信过。
她不认为凤寥说这话是在骗她。
她相信他说这些话时,是认真的。年少情热时,谁不曾甜言蜜语、山盟海誓?
可作为一个思想成熟的、性格理智的女人,她要是把这些甜言蜜语当成真,当作一辈子的倚仗,那就太可笑了。
更何况,这还是一个男女极不平等的封建社会。凤寥能坚守那些诺言多久,她实在没有信心。
“你相信我的话吗?”凤寥轻声问她。
雍若顿了顿,言不由衷地吐出了两个字:“相信。”眼神无比坚定地看着他。
虽然我真的不信,但我会竭尽所能按照“相信你”这个原则去处理问题——这很矛盾,却是她能拿出的最好态度了。
这样,就算事实证明我信错了,也不过是一切回到原点,我也不会感到懊悔。
“那你要一直相信我!”凤寥的嘴唇微微嘟起来,竟有一点点在撒娇的味道,“我也会尽我所能,让你一直‘如意’的!”
看着他这个样子,恍惚之间,雍若似乎又看到了年初时那个生动而纯粹的少年。
她忍不住笑起来,笑得没有任何负担:“好!我一直相信你。”
甜言蜜语人人爱听,她也不能吝啬啊!
凤寥十分高兴地在炕上爬了几下,爬到了她身边,一手撑在炕上,一手轻轻地捧着她的脸颊,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
雍若毫不心虚地与他对视。
她有什么好心虚的?
相信和“按照相信的原则处理问题”,对凤寥来说有区别吗?
看了她好一会儿之后,凤寥的脸上,慢慢绽放出了无比明朗、无比轻松、无比愉悦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