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再奢求更多,哪里敢奢求更多。
“叔,你也有小孩吧。”
提到这个,男人来了精神,原本混沌的双眼有了一丝神采,可惜很快暗淡下去。
“有,有个男娃。下半年就该念初一了,皮得很,不爱念书,成绩也不好。”九年义务教育免学费,可是家里连辅导资料和课外书都买不起。上有老下有下,还有个病重的妻子要养活,同学们奋笔疾书写大量习题的时候,儿子只能抱着几本课本发呆。课本总有看腻的一天,看腻了,也就没了心思念书。
“一时不好不代表一世不好,男孩子皮些也正常。等他念了初中高中,就有自觉了。”戚茹干巴巴安慰道。
“上学?我倒是想让他上……”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可戚茹已然猜到了结局。
男人强撑起一个笑容,对戚茹挥挥手:“没什么好说的,说苦也苦,说不苦也不苦。行了,你走吧,我还有几十车的水泥要运。谢谢你的水。”多推几车水泥就多一天的饭钱,妻子能多买几盒药,儿子可以多买几本书。他没有多少时间闲聊。
戚茹看着他推车离开,去水泥堆装了满满一车,运往砌墙工人处。周围的工友和他并无太大区别,所有人的表情如出一辙,有点茫然,有点麻木,眼里看不见神采,机械地重复每一个动作。
徐宏在工地大门口等候戚茹,见她若有所思,叹了口气。
回到家中,戚茹没有立刻练琴,她花了一个小时回想那位工人的表情,最终决定,她的《病中吟》除了挣扎之外,还要拉出一丝希望。
第29章
考级在四月底,春暖花开,春意渐浓,戚茹再一次去了省会。这一回,没有遇到卢伟乔,也没有看见江潮生。
一把二胡拉出三四种不同的情感是常有的事,八级要求考生对于二胡的韵味有初步的体会,演奏途中能发挥较强的主动性。戚茹将这种主动性发挥到了她能做到的极限。
原本沉闷的曲风在结尾处陡然转变,技巧还是那些技巧,弓法还是那些弓法,戚茹有意通过改变音长转变了曲风,硬是让人从压抑中听出了一丝希望。
“能问一下你结尾处为什么将调子升高,转变情感吗?”
“人只要活着,就迟早会有所改变。我相信逆境不会永远存在。”有时候因为新生命的降临,有时候因为老人家的离开。当那位推水泥车的工人意识到他儿子会和他走上一样的老路时,他也许就会离开工地,用那双饱经风霜的手去创造另一种价值。
过程很顺利,结局很满意。带着评委老师给她的祝福,戚茹又迎来了五月中旬的选拔考。
依旧是全市联考,只不过人数变少,不管是下属县城的还是农村的,符合资格的考生通通来到市里,住进了临时安排的宿舍。考试地点在市区的各大初中,四中也是一个考点,可容纳九十位来自其他地方的考生。其余的考生被分在其他初中,四中地少人也少,加上本校的学生,只能安排九十个。
选拔考当天,初一放假,所有教室被征用为考场。小黄和小绿偷偷溜了两节自习课,买了牛奶和面包躲在考场外等戚茹出来。
因为上学期被老师抓包,戚茹事后狠狠批了他们一通。按理来说,他们两不应该怕一个女孩子,毕竟他们从小混到大,在四中没几个学生敢惹他们。一班那位狂少听说两人最近安分守己,还特意来嘲讽了一番,这让小黄小绿很没面子。
本想不理会戚茹,晾她两天,可戚茹突然示弱,倒让他们慌了手脚。
“你们都知道,我在班里不招人待见,只有你们两愿意和我说说话,让我不至于连个聊天的朋友都没有。大家知道我是你们罩着的,都不敢来欺负我,我很感激你们,可是马上就要考高中了。你们不和我考在一起,以后就没人罩我了。”
小黄闻言有些苦恼。他以前一直欺压弱小,从未保护弱小。好不容易有个娇弱的戚茹愿意让他罩着,寒暑假还能掩护他去网吧,一年不到就要分开,当老大的瘾还没过足呢。
小绿依旧是面瘫脸,只是眼珠子转了转。
戚茹再接再厉,声音带上了哭腔:“我们家穷,根本交不起保护费。一中虽然学风好,可不代表没有混混,没有大姐大。万一有人看我不顺眼,也许哪天我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好歹三年同窗,你们能不能再帮帮我?”
小黄摸摸自己的狮子毛,回想起当初戚茹夸他‘颇有狮子王风范’的话,咬了咬牙。
两人都有所动摇。戚茹是他们第一个认可的女性朋友,老师忽略他们,只有戚茹会不厌其烦给他们讲题目,整理乱七八糟的笔记,虽然他们并不需要。
“王海洋说他家的网吧马上要搬到一中附近了我上网免费所以我可能周末去过去玩。”一口气说完,戚茹面不改色气不喘。
“好。不就是一中,老子要是考不上,买也能买进去。”小黄一听网吧两个字,立马下了决心。小绿的眼睛眯了起来,艰难地挤出一道鱼尾纹。
一所学校不可能只有好学生,择校费就是为了让差生以及不小心考差的学生能进一所好学校而准备的。
所以才有了上面那一幕。若是戚茹没能进到一中,他们也没必要努力学习了。
第一场考试因为是地中海的课,没办法逃,小黄一直忍着。好不容易有了一节自习,赶紧揣着面包去了初一教学楼。
铃声一响,戚茹交卷,走出教室呼吸新鲜空气。周围的人都收拾东西往食堂去,她不耐烦去挤,打算等大家吃的差不多了再去。
这一呼吸,就看见了偷偷摸摸的小黄。
“快来,我们回教室去。给你带了牛奶,喝点。吕将去给你打饭了,听说今天有烧鸭。怎么样,上午考的顺利吗?”答应了戚茹一起考一中后,他就化身为戚茹的老妈子,总是絮絮叨叨,比戚奶奶还要烦人。
“感觉还成。牛奶你自己喝吧,我不渴。”
小黄上下扫了戚茹一眼,把牛奶往她手中一塞:“可长点心吧,你这么矮,缺钙。”
戚茹:“……”
下午的考试,小黄两人没再找到机会逃课,戚茹也告诉他们两不要过来。只是一次选拔考而已,他们两的举动总让戚茹有一种自己在高考的错觉。
选拔考不考政治历史这两门没什么太大技巧的科目,一天半的考试结束,考生们便立刻回家。来四中考试的学生有不少是农村孩子,离家远,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就上了回家的大巴。
这一回,守在门外的不是黄腾岳,而是不苟言笑的吕将,外带一个楚格。
“你们?黄腾岳呢?”
吕将努努嘴,往校门口的方向点点下巴。
戚茹点头,瞬间理解了他的意思。想必是小黄的父母拉他走了,要不然他不会不等自己。
“班长有事吗?”楚格这么大一个人一直盯着她,想当看不见都不行。
“你考的怎么样?”
“还成吧。”成绩还没出,自己也不知道成绩如何,只能模棱两可地回答。
楚格似乎也是只为了听这一句‘还成’,得了答案便走,多一句话也不说。戚茹摸不着头脑,没去管班长的情绪。毕竟在她心中,楚格就是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