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这是我煮的粥。”
对于现在的黎若烟来说, 能够在他生病的时候给与照顾,送水喂药,就是能让她开心好久的事情了。
黎言川探着脑袋看了一眼柜子上的粥, 嗯了一声,看黎若烟没动,还是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期待着他的评价, 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吃过什么东西,只记得她一直在枕边候着,以及毛巾从脸颊上手腕上划过的触感。
但是小姑娘期待的目光并不能无视,于是挑眉,哄她开心:
“你很厉害。”
小女孩子的心思是很容易就被猜透的,看到她眼睛里盛放的温暖目光,他也觉得心里很暖,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传来黎若烟肚子饿的咕咕叫的声音,他往那边看了一眼,那个丫头马上害羞的对了对手指头:
“我就是一点点饿。”
从屋子里出来,他才发现这姑娘真的不简单,昨日买来家里的蔬菜,被她处理干净,用厨房里仅有的调料做出来,安静的摆在餐桌上,她一定是想等他吃晚饭,结果没有等到,可想这丫头这一年多以来,在小姨那里不过是得到了一个容身之所,像是这种生活上的事情,一定是经历过不止一次,才能做的这样娴熟,如果这时候还在黎宅,哪里会轮到她做这些事情。
把饭菜加热,黎言川坐在餐桌边,和她说:
“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连自己的衣服都不会洗。”
“可是小叔,你的学习一直很棒啊。”
她的小叔在她的印象里,一直无所不能,哪怕会有不及她的某些地方,扯上他的为人处世和温暖性子,便会忍不住在心里泛起些崇拜和仰慕。
关于这个人的所有缺点,在她的眼里早已微不足道。
——
周四一早,黎若烟就不得不早起,和小叔黎言川去牙科诊所,窝在家里写了两天的寒假作业,一出去,落在眼睛里的就是另一副美妙的景色,被雪花覆盖住的美丽城市,掩盖着一切肮脏和丑恶,用白色诠释着一个冰雪世界。一连下了两个夜晚的大雪,把旧金山的街道铺成了另一幅模样,路边挂满了冰凌子的树枝,在苍穹下一簇簇的泛着光泽,像是剔透的水晶。
从这里到牙科诊所的路程,黎言川选择的交通工具就是巴士,一路上,从怎么上车到怎么付钱,到看路线和车站站牌,他一步一步的和她说着,果真像是大人带着孩子出门。
今日来的正好,牙科诊所有些安静,带着黎若烟进了诊室之后,黎言川充当翻译,替她和面前的大波浪卷医生说明了情况。黎若烟很害怕今天是来拔牙的,后怕的抓住他的手腕:
“小叔,你和她说我不拔牙,拔了多难看。”
她这样小心后怕的行为把大波浪卷医生逗笑,拍了拍她的肩膀,不停的用英语告诉她安心。
关于拔牙的记忆,她记忆里也就只有那么一段,下牙床挤满了两颗牙齿,被父亲连捆带绑的送去医院,一定要把一直掉不下来的那一颗拔掉,那时候简直绝望又害怕,撒娇和哭泣都于事无补,牙齿脱落的瞬间,几乎整个房间里都能听到她哀嚎一样的惨叫,一瞬间,把有些被父母哄着来的女孩子也吓哭了,纷纷抱住大人的腿,不愿意拔牙“那个妹妹好疼啊,我不想拔了”。后来回去以后,不仅没有食欲,还怎么也无法睡着,嘴巴里总有怎么也清理不掉的血腥味,这一段不愉快的经历,成了在心里埋藏着的挥之不去的阴影。
现在再看看面前这些冰冷的医疗器械,戴着口罩的蓝色眼睛的医生,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越发的忐忑不安。
好在,在这样忐忑不安的情况下,她的身边还有小叔黎言川的陪伴,被医生安排躺在床上,一仰面就能看到他站在她的身侧,偶尔和医生说上几句话,那医生用工具往她的嘴巴里看了一眼,皱起了眉头,和小叔说她的情况,黎若烟满是好奇,又很着急,看医生的情况,她的牙齿状况应该是很糟糕的。
黎言川把目光落到她那边,有点不可置信的告诉她:
“牙齿坏了好几颗。”
嘴里被辅助工具撑开,听闻他说的这些话,黎若烟眼眶有些红,眨了眨眼睛,心里忐忑的不行:
天了噜,这是要拔牙的节奏吗?
不行啊,这怎么能行,那么大的人了,再拔牙要被同学笑死掉了。
他原本是一直陪在她身侧的,突然间看到他出去接电话,黎若烟不安的看着他的背影走远,又看了看面前手里拿着针剂的医生,顿时,吓得脸色发白,难道临时改变了策略,要拔牙了,拔牙了以后要怎么办啊?
脑海里想起曾经发生的不愉快经历,身处在语言不通的处境,让她的一颗心也跟着忐忑不安……
——
黎言川接到的电话,是远在国内的黎老爷子打过来的,他不知道是从哪里知道黎若烟在他这里的,接通电话以后,就满是质问的语气:
“人在你那里?”
白色的走廊上,一整片长廊上全是白色干净的透明玻璃,黎言川把目光落到外面行色匆忙的大马路上,一连下了几天雪的旧金山,终日阴郁,看来还有一场大雪。
黎言川并未发火,耐心的解释:“只是接来过个寒假,如果大哥还在,哪怕没有任何关系,也是要好好照顾的。”
“我偏偏就对这个人,无法原谅。”黎老爷子知道小儿子黎言川本性要善良一些,也知道他坚持的事情自己过多的阻止也没用,便在电话里威胁他:
“我明天过来把她接回去,总在那里打扰你,像什么样子。”
黎言川微微皱眉,眼睛看向玻璃窗外的远山,他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语气有些僵硬:
“我的人生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耽误,如果您过来,那是希望我回国以后都不回黎宅,还是不希望我之后都不回去了?”
面对顽固而强势的父亲,好像也只有这句话奏效一些,电话那端的人果然沉默了,他听到茶杯哐当的一声放在托盘里的声音,那端的人长长的叹了口气,算是妥协,很快就传来挂断电话的忙音。
他挂了电话,看了一眼玻璃窗外的远山,微微叹息,这才返回去,刚刚走到门口,他就听到医生在屋子用蹩脚的中文安慰黎若烟的声音,推开门进去,这才看到那丫头早已从椅子上下来,牙科医生耐心的在她面前,中英文混杂的安慰她。
黎若烟摇头,怎么都不妥协,各种拒绝,害怕疼痛的单词说的乱七八糟的。
这场面,和曾经他爸爸在电话里和自己说的那个场景简直一模一样,说是带她去拔牙,把医院里的小朋友都吓呆了,那天牙科医院至少损失四五个要来拔牙的客户。
但当年大哥和自己说起这件事情时,分明是笑着的,很无奈,却又觉得这就是娇气的小女孩会害怕的东西,黎言川走过去,半蹲在地上,和坐在椅子上抱着脑袋的黎若烟平视,和她说:
“是补牙,不用拔掉,要把你的龋洞补起来,要打麻药,不会疼的。”
刚刚这个人一出去,她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毫无安全感,一瞬间就怂了,医生还没开始,她就急匆匆的举了手,怎么也不愿意让那些冰冷的器具在自己的牙齿上动手动脚,和医生僵持了起来。
突然听到面前的人说话,她红着眼睛抬起头去,被那个人含着温暖的目光吸引住,问他:
“真的?”
黎言川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
“只有一点点疼,我以前也补过牙齿的,现在不补,以后真的要拔牙。”
他是知道小孩子的软肋在哪里的,看她眼睛里完全相信,说了好话,让她听话的躺回去。